中国幅员辽阔,同样的节气里,南北差别非常大,老天爷所呈现的脸的模样,大不相同。民间俗语说:清明断雪,谷雨绝霜。但是,我在北大荒的时候,那里的清明时候的雪还冻得老厚,即便是谷雨时节,也是一地的没有完全化干净的雪,沾满泥水,湿湿的,黑黑的,脏兮兮的,当地人称“埋汰雪”。
谷雨的节气,意味着春天的尾声,夏天的到来。对于南方而言,这是没有错的,对于北方,却依然春寒料峭。不过,在北京,花是全都开了,柳树也绿透了,公园湖水里也开始放船了。谷雨前后,也有下雨的可能,但只是可能,因为干旱的北京有可能一春都没有一滴雨水下。节气毕竟到了,雨生百谷,没有雨,地也松软,湿润了,还可以人工浇水灌园,谷雨时节种谷天,还是没有错的。
遗憾的是,在北京,这时候一般是听不到布谷鸟的叫声的。按理说,谷雨节气的到来,布谷鸟开始叫了,“咕咕,咕咕”的声音,很像“布谷,布谷”的发音,像是在催促人们要趁时播种了,否则,人误地一时,地就会误人一年了。所以,我们便叫这种鸟布谷鸟,生动,又形象,再也没有比我们中国人更会起名字的了。
有意思的是,去年谷雨,我在美国小住,也没有布谷鸟的叫声,只有在动物园里才能见到布谷鸟。我告诉四岁半的小孙子这鸟叫做布谷鸟,并告诉他:你对着它叫唤“咕咕,咕咕”,它就会跟着你一起叫“咕咕,咕咕”,人们就要下地播种了。他便冲着布谷鸟一个劲儿叫“咕咕,咕咕”。那鸟就是跟扎嘴的葫芦一样,一声不吭。等我们转身走的时候,它突然叫了起来。真的像“布谷,布谷”的声音,小孙子兴奋地大叫。
今年的节气,就是有意思得很,和很多民间的节日连在一起。今年谷雨是阴历三月初二,第二天,便是传说中的王母娘娘的生日。在北京,原来有有名的三月三蟠桃宫庙会。那时候,京杭大运河一直流到现在东便门再流到前门,蟠桃宫就在东便门南岸,是自春节开始的庙会的收官之作,赏花踏青,看戏听曲,衣香人影,摩肩接踵,异常热闹。如果能延续到今天,应该是对谷雨最好的庆祝。
谷雨前后,在南方,樱桃能够上市,那是一岁的百果之先。在老北京,是有钱人才能够尝得到的鲜。我小时候,在这个时节,上市的是桑椹。古诗里有句:“黄鹂留鸣桑椹美”,应该说桑椹是北方的一岁百果之先,是可以和樱桃PK谷雨时节的应令水果。只是,桑椹分紫色和白色两种,身上麻麻点点的,远不如红红的樱桃好看,倒像是北方人和南方人长的样子,一个粗壮,一个秀美。
这时候,讲究喝谷雨茶。对于绿茶而言,明前茶最好,谷雨茶殿后,谷雨过后,便没有新鲜的绿茶可饮了。古诗中说:“客到家常饭,僧来谷雨茶”。说的是只有僧人来了才饮清新的谷雨茶的。谷雨对仗家常,却不是家常的翻版。
读明人徐渭诗:“青箬旧封题谷雨,紫砂新罐买宜兴”。开始不懂其意。为什么非要在谷雨时卖宜兴的紫砂新壶?后来读到唐诗里有专门题咏宜兴的谷雨茶,说是“二月山家谷雨天,半坡芳茗露华鲜。”方才知道,宜兴的谷雨茶,在唐代就是茶之上品。便也就明白了徐渭是讲究好茶知时节,买壶为饮谷雨茶呀。
当然,这都是那时候的讲究。但是,中国人对于自己的饮食与民俗应时知节的传统,如此紧密对应着每一个变化的节气,大概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这是一种诞生于农耕时代的传统,浸透着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方才繁衍出一种和土地和雨雪相亲的文化,朴素,却充满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