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宗以后,唐王朝国势日衰。朝廷内宦官专权,朋党交争,吏治腐败。地方上土地兼并加剧,赋税加重,藩镇势力日益强大,社会矛盾日益尖锐。随着盛唐气象的一去不返,那种泱泱天朝的自豪之感,那种兼收并蓄的博大胸襟,那种希望致君尧舜兼善天下的积极进取的时代精神,也一去不复返了。代之而起的是对官场仕途的极度厌倦,对现实的不满,以及力图逃避现实得乐且乐的消极颓唐的人生态度。由于政治腐败,经济衰微和文化观念沉沦,晚唐围棋的发展呈现出一种十分矛盾的现象:一方面是爱好者众多,显得十分繁荣,而另一方面则是格调靡弱,棋艺水平无所提高,停滞不前。
就爱好者之多来说,晚唐时期是空前的,无可比拟的,上至帝王,下至三教九流,都风尚围棋。帝王中如唐僖宗李儇;文人士大夫中如杜牧、许浑、李远、段成式、温庭筠、李商隐、马戴、陆龟蒙、皮日休、陈泳、吴融、司空图、书庄、韩偓、崔涂、秦韬玉、李洞、社荀鹤、曹唐、张乔、李咸用、郑谷、裴说、杜光庭、杜光远、唐求、沈彬、伍乔、方干、胡宿、黄滔、徐寅、张瀛、欧阳彬、吴大江等;释道如贯休、齐已、子兰、吕岩、可朋、可隆等。可以这样说,晚唐时期,在文人士大夫和僧道门中,已经没有会不会围棋的区别,而只有围棋嗜好的深浅和棋艺水平高低的区别,其中影响较大的是李远、皮日休等人。
李远,字求古,一作承古,蜀人,少有大志,为诗多逸气。太和五年(831)进士,累官杭州、忠州、建州、江州刺史,御史中丞。爱好围棋,与温庭筠等有棋谊。温庭筠曾有《寄岳州李外郎远》诗:“湖上残棋人散后,岳阳微雨鸟来迟。”李远以“人事三杯酒,流年一局棋”、“青山不厌千杯酒,白日唯消一局棋”的吟咏著名一时。宋赵令時《侯鲭录》卷七:“唐杭州缺刺史,欲除李远为守,宜宗曰:‘远诗云:青山不厌千杯酒,白日唯消一局棋。如此安能治民也!’”后经宰相令狐绹解释,才让他当了杭州刺史。这事成了文坛和棋坛的一段佳话,到处流传。李远死后,卢尚书作《哭李远》诗:“才收北浦一竿钓,未了西斋半局棋。”棋人遽去,棋友中伤,故以棋相悼,显得十分深挚又十分恰切。
皮日休(约834—902后),字逸少,后改袭美,襄阳(今属湖北)人。咸通进土,曾任太常博士。皮日休喜好围棋,但他棋艺不高,棋诗也不多。他之所以在棋坛上出名,完全是因为《原弈》一文。在文中他试图探讨围棋的起源,对尧造围棋的说法提出尖锐的意见。他认为下围棋是害、诈、争、伪并用,“不害则败,不诈则亡,不争则失,不伪则乱”,而尧讲仁义礼智信,所以围棋不可能是尧造的,只能起源于战国时期,是出自那些纵横家之手。这个结论是不正确的,甚至是无知可笑的,但代表了动乱时代中少数极力维护儒教传统又迷恋于围棋的迂腐之士的看法。
晚唐时期动荡的社会生活环境和在围棋中追求精神解脱的社会风气的极度发展,影响了围棋棋艺的发展和高水平棋手的出现。这时期水平较高的棋手除朴球、滑能两个著名的棋待诏外,还有王逢、徐峰等值得一提。
王逢,唐文宗时围棋国手,生卒年及里籍均不详。和著名诗人杜牧交谊甚厚。杜牧曾作《送国棋王逢》一诗:
王子纹楸一路饶,最宜檐雨竹萧萧。赢形暗去春泉长,拔势横来野火烧。
守道还如周伏柱,鏖兵不羡霍嫖姚。得年七十更万日,与子期于局上消。
又有《重送绝句》:
绝艺如君天下少,闲人似我世间无。别后竹窗风雪夜,一灯明暗复吴图。
从小杜对王逢棋艺的称赞和描绘来看,王逢的棋攻守兼备,在当时是很出名的。
徐峰,唐宣宗时人,棋艺颇高,段成式曾从他学棋。冯贽《云仙杂记》载:“徐峰善棋,段成式欲穷其术,峰曰:‘子若以墨狻貌与我,当使子过我十倍。’”从这段记载看,徐峰不仅棋艺甚高,而且很可能还是以弈棋、教棋为生。
五代十国(907—960)分裂局面的出现,是晚唐藩镇割据的必然结果。这种分裂动荡的社会环境,更加不利于围棋的健康发展。但由于晚唐社会好棋之风的影响,在五代短短的几十年间,围棋在一定程度上还是有所发展的。五代围棋的特点与晚唐围棋有许多相同之处,这就是爱好者众多,棋艺水平提高不大。同时,由于五代时期世风日下,人品卑浊,这又使得围棋格调更加孱弱。
五代围棋爱好者之多,不减晚唐。后唐高辇,后晋郑云叟、李辉,后周李成,南唐李煜、李从谦、查元方、史虚白、李中,以及前蜀花蕊夫人、欧阳炯、吴越钱俶等,可为代表。
五代时期世风日下,人品卑浊,高雅的围棋艺术也受到玷污。出现了陈保极、安重霸之流的下作棋客。
陈保极,闽中人,后唐天成进土,官至仓部员外郎。《旧五代史·陈保极传》载:
保极无时才,有傲人之名,而性复鄙吝。所得利禄,未尝奉身,但蔬食而已。每与人弈棋,败则以手乱棋局。盖拒所赌金钱,不欲偿也。及卒,室无妻儿,惟囊中贮白金十铤,为他人所有,时甚嗤之。
吝啬而又毫无棋德,自然为人所不齿。
安重霸,云州人,初仕晋,后奔梁,又奔蜀,为王建重用。重霸为人,狡谲多智,善事人。孙光宪《北梦琐言》载:
蜀简州刺吏安重霸,黩货无厌。州民有油客子者,姓邓,能棋,其家亦赡。重霸召对敌,只令立侍,每落一子,俾其退立于西北牖下,俟我算路,乃使进之。终日不下十数子而已。邓生倦立,饥殆不可堪。次日又召。或有讽邓生曰:此侯好赂,本不为棋,何不献效而自求退。”邓生然之,以金十铤获免。
借围棋敛财,已十足市侩嘴脸,而下棋中竟用如此卑劣手段,其寡廉鲜耻更是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