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前的美术界,“学术”是最为时髦的流行词,有人明确地提出:艺术创作是“一种很讲品质的学术研究”,这样,绘画作品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学术成果”。于是,举办一次质量较好的美术作品展览,就成了打造“学术品牌”,各种所谓的“学术作品展”、“学术提名展”、“学术邀请展”、“学术精品展”接踵而至;两地联合办一次展览,被誉为“两地艺术界学术性的深度碰撞”;谈创作,写文章,要褒奖某个画家,就赞其“学术起点高”,“始终保持着学术高度”,“穿行于艺术创作与学术思考之间”……并延伸到营销画作的市场中,杜撰出一顶“最具学术价值和市场潜力的画家”的桂冠,鼓噪什么“学术引领拍卖”,凡此种种,不胜枚举。美术界浓烈的“学术气氛”不免令其他业界侧目和咋舌,因为,我们既欣赏不到什么“学术精品音乐会”,也观看不到什么“学术京剧汇演”,更不见有什么“最具学术价值和市场潜力的作家”,当然,也从来不见有人把举世闻名的好莱坞电影节称之为世界性的“学术碰撞”或“学术交流”。
什么是“学术”?许多学者都有过论述,梁启超先生曾十分明确地为“学术”定义:“学也者,观察事物而发明其真理也者;术也者,取其发明而至于用者也。例如以石投水则沉,投以木则浮,观察此事物,以证明水之有浮力,此物理学也;应用此真理以驾驶船舶,则航海术也……学者术之体,术者学之用艺术鲜明的特点是情感性和形象性,艺术家是情感审美体验的阐释者。所以,学术和艺术的关系,我们可以简化成为是学术和实践的关系。明乎此,就不难搞清楚美术界有些人对学术产生误读的症结所在。
其一,混淆了学术与实践之间的关系,错误地把学术研究的源头——实践,直接等同于学术的本身。实践中的矛盾和提出的问题是学术发展的根本动力,学术发展的最终动能也能指导实践。作为特殊的实践活动方式之一的艺术创作,无疑是学术研究的对象之一,任何美术理论的研究都离不开对具体作品观察和分析。例如,出自画工之手的敦煌莫高窟佛教壁画,以及19世纪末到20世纪发源并流行于上海的为推销商品服务的月份牌广告画,都成为美术史论家研究的重要对象,但从来不见有人据此就认为敦煌壁画的画工们和为推销商品而画月份牌的画家们是在进行学术研究,他们是“最具学术价值的画家”。实质上,他们只不过是学术研究的对象,具有被研究的价值。而真正进行学术研究的是那些美术史论家,具有学术价值的是他们研究的理论成果,而不是作品的本身或作品的生产者。
其二,混淆了学术与知识、思想之间的关系,把知识、思想直接等同于学术。作为理性认识的学术,无疑是一种知识或思想,但知识或思想却不一定是学术。提出画家要画学术性的画,其初衷可能为把那些迎合市场需求,以追求金钱为最终目的而一味泡制行画、商品画的复印机式的画家与真正的艺术家做一区隔。然而,思想是人类脱离动物界的重要标志之一,恰如笛卡儿所言:“我思故我在”,正常的人都生活在思想之中。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要成为行业中的状元,必须善于思索。工人要炼好钢,农民要种好田,工程师要设计好图纸,都离不开思想,但这不是在搞学术。而画家的创作活动,是内在的认识活动和外在的制作活动的统一体,从构思到传达,其思索的中心都紧密地围绕着如何画出一幅尽可能符合自己审美理想的好的作品来,画家的主观好恶、情感选择也必然清晰地左右着作品的趋向。由此可见,画家的思索目的在于指导具体作画的制作行为,是一种属于“术”的层面上的形而下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