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历史的认识常常有两种态度,纯客观主义的或纯主观主义的——将其作为小姑娘来随意打扮。然而这两种态度显然都不免失之偏颇。以一个非历史学学者的目光看,倘能用一种新的态度,从新的视角着眼,以童心去体认历史,或许更能接近真实,也更能获得对于历史认识的真谛。
我之所以持这种看法,并不是心血来潮、忽然想到或者受益于什么灵感之类,而是从某些成功的历史研究中感受到了它的妙处。就拿眼前这本《中国散文批评史》来说,它给我的第一印象,也可以说是最直接、最深刻的印象和最有价值的东西,便是以童心去体认中国散文批评的历史。所谓以童心体认历史,就是在客观上要求既不是对历史抱着一种自然主义的无所用心的态度,也不是随心所欲地或有用意地加以诠释与解读。范培松先生对于中国散文批评史的研究,差不多有着如同他生活中的为人那样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纯粹凭着一颗赤裸裸的童心,没有任何顾虑又没有任何私欲地加以体认和感觉。其实了解他学术研究风格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的一贯特点,也是其优势之所在,单刀直入,见血见肉,酣畅淋漓。例如对于中国现代散文批评史源头的追溯与确认,他认为启蒙者是日本学者厨川白村,这就是没有顾虑和忌讳的批评;如将中国现代散文的批评归纳为言志说散文批评、社会学散文批评、文本说散文批评三大类,并充分论述其最终形成三足鼎立格局的原因,则都是对历史资料进行了客观的抓梳爬理后形成的,这种观点既有作者的独特心得又不是为了别出心裁或故意标新立异;再如对社会学散文批评的发展最终演变成政治化散文批评以及政治化散文批评的一般过程和模式等,都是以一种前人未有过的胆量进行的直率真诚的批评。究其原因,就在于他具有一颗童心,也是凭了这一颗赤子之心去感悟、体认历史所得的结果。
历史到底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实际上是谁也无法下判语的。从一般认识来看,历史应该是客观的,历史与客观天然就是同义语。但是,百分之百的纯客观的历史是不存在的,甚至可以说也是没有价值的。事实上,任何历史都是被文字、文献和文物记载或形象反映过的历史,而任何被记载或被形象反映过的历史都是被人类理解过的历史。既然被理解过,则必然是主观的。由此可见,对于历史的认识或许有无穷方式,但有时愈是强调历史的深度,愈是需要也会必然地渗透进主观意识,因而愈会产生片面性,愈会远离历史的真实。相反,如果以童心或凭直觉去体认、感悟历史,看起来似乎缺乏历史深度或缺乏理论高度,但却比较容易达到所要追求的一种真实、深刻和科学。因为以童心体认历史,需要驱除杂念,舍弃私心,丢掉偏见和嗜好,使人保持在一种虚静的状态,纯之又纯,真而又真,最终达到对研究对象中正而公允的把握。范培松对中国百年散文的批评,所以能够说出别人不敢说出的符合事实的真话,就是因为他在从事这一课题研究时始终以童心体认历史,或者说纯粹是为学术而学术研究的结果。由此可见,《中国散文批评史》所运用的方法是一种值得借鉴、甚至应该认为是一种较科学的方法!
以童心体认和把握历史,是一种很好的对待历史的态度,它同样适用于对待人生、社会!
(《中国散文批评史》,江苏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