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00年,章太炎和黄人被东吴大学聘任教授。一次,两人同到茶馆小坐品茗。结账时,两人才发现都没有带钱。两人商量,决定把章太炎留下做人质,黄人回去取钱。不料,黄人回家后,正巧收到朋友寄来的诗文集,一看入迷,潜心阅读,完全忘记了章太炎还在茶馆。而章太炎又不认识返校之路,结果一直等到了黄昏,才由肆童引导返回学校,取钱付账。
2 章太炎演讲至出神时,误以烟卷为糖果放入口中大嚼。
3 民国初年,诗人陈三立住在南京中正街,家门口有一段很短的铁路。一天,他独自出游,回来时乘人力车。车夫问地名,陈三立茫然不知,便挥手让车夫前行。穿街入巷,走了一阵后,车夫又问地名,陈三立仍答不上来,忽然急中生智,想起了火车声,便告诉车夫。家在火车站附近。而车夫所行,正与他家的方向背道而驰。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家人有的四处寻觅,有的立在门口张望。若是门前没人,陈三立也未必能认出这是自己的家。
4 黄苗子曾获读齐白石20年代手写的一本杂记册,其中一则大意是:某日到邮局寄信,信封上写的是:“湖南长沙湘潭 家人收”。邮局一看,拒收此信,说:“你这封信到底要寄到长沙还是要寄到湘潭?”齐白石解释说:“前清的制度,长沙是府,湘潭是长沙的属县。”他一气之下,信也不寄了,回家刻了一个三寸见方的印章,曰“中国长沙湘潭人也”,以示邮局“无理”,他本人“有理”。
5 1925年,王国维到清华研究院任教授。他每天在书房里看书,著作,对于家务,不问不闻。每月的薪水也由家里人去领,去用。他身上一分钱也不带。家里人也不去打扰他。可是,他的孩子多,有几个幼小不懂事的,玩耍打架。有时从后院追到前院,从院里撕打到书房里,从房这角滚到那角,最后缠逼到他老人家膝下。他只得看着一本书,绕屋退避,而一心两目却老不离开字里行间,终至家人赶到,让孩子离开,他又坐下来看书。
6 杭州市民政局干部李杞龙的爷爷,是位医术高明的中医,四乡八邻都请他看病。可是他除了中医之外,许多事都不明白。一次,他挑着担子走山路,累了,想换肩,怎么也换不过来,后来转了个身,终于换到了另一个肩膀上,却忘了也换了个方向,又懵里懵懂地走回去了。
7 抗日战争前,黄伯惠在上海接办《时报》,事必躬亲。印刷机器损坏,他帮助工友,一起修理。一次,他的儿子举行婚礼,当主婚人列席,到处找这位主婚人却找不到,后来发现他在修理机器,一身油污,马上请他洗涤,换衣登堂,举行仪式。宾客为之大笑。
报纸黎明出版,他半夜即在印刷部督察所有环节。到第一份报纸印出,他立即带回卧室,把他的睡眼朦胧的夫人从被窝里拖出,叫她先睹为快。认为这是唯一眼福。他的夫人深以为苦,可是他却引为至乐。
8 盖叫天是誉满四海的京剧武生。一次,黄苗子听他说起自己学戏和钻研戏时的专心:“我看见人抽香烟,就跟着缭绕室内的烟气,琢磨演员摆动身形的姿态;看到老鹰捉小鸟,就学它的眼神、头、肩的动作。有时入了神,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作家柯灵记下他的名言:“艺高一寸千磨难,学艺就像疯子。”
9 一次,有人看到化学家曾昭抡在北京沙滩红楼前,对着一根电线秆子有说有笑地谈论化学问题。过往行人看了,十分惊奇。
10 1939年,金岳霖到昆明西南联合大学不久,撰写的六七十万字的《知识论》已基本杀青。一天,日寇飞机来轰炸,整个昆明拉响了警报。金岳霖正在赶写他的《知识论》,灵感大发,欲罢不能。突然几声巨响,房屋晃动,桌椅跳腾,碎片纷飞,金岳霖晃晃脑袋,抖抖手稿,继续写作。警报解除,师生归来叫他出来,才看到房前屋后都被炸弹炸毁。他惊恐地叫了声:“幸哉!”
11 一次,社会学家吴文藻家里人叫他出来赏花。他从书房出来到院子里,站在丁香树前,目光茫然又像应酬似地问:“这是什么花?”他的夫人冰心忍笑回答:“香丁。”他点点头说:“呵,香丁。”众人大笑。
还有一次,他上街给孩子买点心“萨其马”。孩子小,不会说“萨其马”,只会说“马”。吴文藻到点心铺就说:“买‘马’。”
又一次,冰心让吴文藻买一件双丝葛的夹袍面子。他到布店里弄不清,要买一丈多的羽毛纱。幸好这家布店跟冰心家熟,就打电话来问。
抗日战争时期,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来冰心家度周末,因为吴文藻是清华学堂的学生,冰心就写了一首宝塔诗给梅校长:
马
丁香
羽毛纱
傻姑爷到家
说来真是笑话
教育原来在清华
梅校长提笔续道:
冰心女士眼力不佳
书呆子怎配得交际花
12 郑逸梅除了痴迷读书、写作和收藏书札外,什么都低能。他不会算账。抗日战争时,上海沦为孤岛,用的是储备票,货币贬值。买一件小东西,要费巨额的钞票。郑逸梅出去购物,往往抓一把贮备票放在柜台上,任营业员检点。人们认为他派头大、钱很多,实际上他是不知数目,自己是算不清的。
13 在话剧界“田汉请客”这句话,已经成为一句大家通行的歇后语了。比如,他身无分文可以邀请许多人一起到饭馆吃饭,吃了之后无法付账,就大家掏腰包来解决。有时甚至凑不够钱,留下几个人质,分头去找钱来付账。他从来就没有考虑到请客吃饭要花钱这件事。所以,“田汉请客”的下半句就是“得自己带钱!”
14 1954年,画家李可染和张汀、罗铭到江南写生。李可染在一家杂志社预支了100元稿费。他们边走边画。衣服破了,鞋破了。李可染的脚有些畸形,穿的鞋,需要妻子特别加工。行走,对他来说,是件痛苦的事。可是,他硬是穿这样的鞋走了几个月。鞋磨破了几双。几个月回家后,人已形同乞丐,而三个人几个月竟然没有花完100元钱。原因是他们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行走和画画上,没有时间花钱。
15 一次,山东大学教授童书业到北京,约黄苗子到启功家和他见面。童书业所住的旅馆就在启功家附近,步行20多分钟就能到达。事先,启功对他说了半天,他仍弄不清路线,只好建议他雇辆三轮车,但半天不见他驾到。天下大雨,大家正在着急,只见童书业拿着雨伞,淋得像个落汤鸡。他一进门便说:“三轮车夫把雨布一盖,我就昏天黑地地由他乱跑,跑了两个小时。后经别人指点,走着过来的。”启功问他:“带着伞,为何还浑身湿透?”他回答说:“我从来不知道怎样打开雨伞。”
16 木刻家沃查一次从北京到上海开会,行李收拾好就去刻他没有完成的作品,一看时间快到,便匆匆提了一件行李箱赶上火车。等到了上海住下,把行李箱打开一看:糟了,原来拿的是他太太的衣箱。
17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装饰设计专家周令钊,按照他平时的习惯,晚上回家,一进门就把门旁的室内电灯开关扭开。有一天,晚上回家,室内的电灯原是开着的,他由于习惯顺手就扭动开关,灯自然熄灭了。周令钊十分奇怪:今晚怎么扭了开关,灯却不亮。他晚上还要工作,便跑到学校找电工修。电工一扭开关,灯就亮了。这时,周令钊才想起刚才的灯是他自己按灭的,便连忙赔不是。电工一听,糊涂了,以为他是开玩笑。
18 1950年后,盛家伦和新凤霞是邻居。盛家伦经常在家里教新凤霞音乐。有时,新凤霞唱夜戏回来,一看盛家伦屋里的灯还亮着,她就去上课。他领着她唱,他的嗓子是浑厚的男中音,共鸣很足。有一次,半夜把楼下黄苗子、郁风夫妻唱醒了。他们上楼来开玩笑:“这么晚了,还给凤霞上课,唱得我们睡不着。我们来旁听吧。”盛家伦不管,只管教新凤霞唱。
19“文革”期间,一次,两个红卫兵架着艺术家王朝闻的两臂,好像架着赶赴刑场的死囚,飞跑地把他从机关的后院架到前院批斗。他不只欣赏他俩使他脚不沾地的体力,还欣赏道路的形式的变幻——本来是路上许多横线,这时候,在他的视觉感受中却变成车辙般的纵线。他为短暂地引起的这一发现而感到赏心的喜悦。
20 表演艺术家黄宗洛总是像着了迷似的爱他演的角色,以致肯把自己的整个心都交给他演的角色。他说:“我有造型的瘾,几乎达到走火入魔的程度。我时常这样宣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了艺术,随时可以损伤。只要能使我变了样,化装师怎么摆布我,糟蹋我,都心甘情愿。头发推光,剃十字,染白,留撮歪毛,均无不可;裂着嘴,歪着脸,地包天,黄板牙,不在话下。”
(本文摘自《20世纪世说新语:趣闻逸事》,即将由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