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仁义和私利
春秋以降,王纲解纽,礼崩乐坏,诸侯僭命,大夫擅权,凌夷至孟子时代,已是“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之战国乱世[1]。由于“德”与“位”的疏离早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望之不似人君”的在位者比比皆是,子袭父爵的合法性并不能掩饰君主政治正当性的空缺。更何况田氏取齐、六卿分晋、合纵连衡、并大兼小之类故事的一再发生,事实上已颠覆了源自周室班爵定禄的封建政治合法性,因此,重塑君主政治的正当性是刻不容缓的事。孟子认为,君主治国,卿、大夫治家,士、庶人安身立命的正当性,亦即整个封建共同体的政治伦理,一言以蔽之,惟有以“仁义”为本。由于万乘之国与千乘之家、千乘之国与百乘之家之间,不仅存在亲亲、敬长的宗族关系,不仅存在贵贵、尊爵的君臣关系,而且存在“不夺不餍”的利益冲突关系[2]。若君主曰“何以利吾国”,卿、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成了封建政治的正当性法理[3],亦即“先利后义”、“非义之义”[4]、“箪食豆羹之义”[5]成了整个封建共同体的政治伦理,则“臣弑君者有之,子弑父者有之”[6],国破家亡、四体不保是旦夕之间的事。
因此,孟子再三强调,“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7]。仁义作为一种封建政治伦理,既约束了治人者,也约束了治于人者。“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8]。封建政治伦理本身是一种既涵宗族身份,亦涵君臣默契的软约束——“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9]。但在孟子时代,封建政治架构中的“贵戚之卿”尚在,对君主而言,则又是一种刚性约束——“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10]。故孟子有“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的劝誡[11],可见其论政也非全然“迂远而阔于事情”[12]。
二、养民和教民
孟子认为,封建政治伦理转化为封建君主的责任伦理,即是对民众的牧养和教化,故他将君主比之为“人牧”,喻之为“父母”,并痛斥“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13],痛斥“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14]。孟子认为,除了“士”这一特殊阶层能“无恒产而有恒心”外,普通民众则是“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人一旦失去恒心,亦即失去善恶、是非之心,就会“放辟邪侈,无不为已”,从而触犯法网[15]。因此,君主政治的本质在于“制民之产”,在于“驱而之善”,即孔子所说的“富之”、“教之”[16]。反之,身为君主而不识民众之本性,不行仁政,无异于陷民于罗网,不教而诛之。
所谓“制民之产”,并非指君主去规制民众私产,而是指君主“取于民有制”,“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17]。孟子认为,“夏后世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施行的都是什一税。其中,以“几年一定,基数不变”的“贡”法最糟;“贡”法之下,农民一旦遭遇荒年只能借高利贷完税,难免“老稚转乎沟壑”的命运。惟以“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的“助”法最好;“助”法之下,以劳务代税赋,无关丰歉[18]。
所谓“驱而之善”,并非君主亲口宣教,化民易俗,而是通过各级乡村学校教民向善。《礼记·学记》谓“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19]。孟子认为,“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庠,殷曰序,周曰校,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20]。换言之,民众只有懂得了“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的做人道理[21],才能自觉地“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22],才能达之于“人人亲其亲 , 长其长而天下平”的理想境界[23]。孟子懂得政治的奥秘之一即是“善教得民心”[24]。故后世毛泽东曰:“重要的问题在于教育农民”[25]。大哉言矣。
三、劳心和劳力
孟子认为,“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26]。其等价命题则是,“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27]。尤其是后一表述,因它将社会划分成“君子”和“野人”阶级,更易激发后世以“野人”阶级代表自居者的道德义愤,从而招致更为严厉的社会批判。其实,孟子在与神农学派许由的论战中,纯粹从功能论视角出发,为社会分工和君权政治的合理性作辩护,丝毫没有贬抑“野人”、“小人”、“劳力者”的意思。事实上,“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焉”的舜[28],曾“饭糗茹草”、“发于畎亩之中”,换言之,治人者亦可出身于劳力者阶级[29]。
许由主张,君主应与民众“并耕而食,饔飱而治”,而不应由民众的税赋来供养,否则就是“厉民”、即盘剥民众。孟子反诘道,许子虽然种粟自食,但穿的衣服,戴的帽子,用的农具、器皿,无一不是“以粟易之”,难道能说是相互盘剥吗?百工尚且不可与农夫兼职,何以独独“治人者”应该与农夫兼职呢?治人者只因提供了一种可与农夫、百工交换的公共产品,故理应免除劳力,更不应背上“尸位素餐”的恶名。孟子以唐、虞、夏后氏时代圣王政治为例,证明君主治天下之艰难困苦,远远超过了一名农夫耕种百亩之田的辛劳[30]。
四、仁心和仁政
孟子认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不忍人之心又称为“恻隐之心”、“仁心”、“良心”[31]。孟子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32]。又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33]。换言之,“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是“行不忍人之政”——即行“仁政”的人类学根本前设。倘若无“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的独断论前设[34],则在位之君因无善根,故不可能推恩及民,以保社稷;牧养之民因无善根,故不可能被泽教化,以明人伦。人心虽善,却是“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35],换言之,性善论并不排除道德差序格局的存在。所谓“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36],所谓“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37],即是对人类道德差序格局的现象描写。
因此,行仁政的关键在于仁人在位,“唯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38],“唯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39]。然而,“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即使贤若尧舜,“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40]。孟子将仁政细化为经国济世的五大举措[41],首先,“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其二,“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42];其三,“关譏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其路矣”[43];其四,“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44];其五“廛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45]。孟子懂得政治的另一奥秘即是“善政得民财”,但他认为“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46]。
五、天命和成圣
孟子认为,政权不能像财产一样私相授受,天子之位的禅让和世袭都是天命,“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47]。由于上天没有人格身位,不能开口说话,仅“以行与事示之”[48],且“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上天与被牧养、待教化的民众之间存有一种神秘的联系,因此,必须由上天与民众同时授权,继位者才能泰然受之,否则就是篡位。所谓上天授权即是“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所谓民众授权即是“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尧向上天推荐舜、而非推荐儿子丹朱继位,最终上天和民众认可了舜的统治。禹同样向上天推荐益、而非推荐儿子启继位,最终上天和民众却认可了启的统治。虽然舜辅政时间长、施泽于民久,益则不及;丹朱不肖,启则贤,但现象即本质,差异即天命,“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49]。
孟子认为,圣人有位无位是命,君子成圣与否却是性。君子有终身之忧——“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即效法舜、做圣人[50]。孟子称孔子为“圣之时者”,认为孔子是圣人之集大成者[51],“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自道“所愿则学孔子也”[52],换言之,孟子所欲即是做圣人。圣人可以是天子,可以是匹夫,其共相在于,“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53];其差异在于,天子“得志泽加于民”、“兼善天下”,匹夫“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独善其身”[54]。因此,自先秦以降,真正的儒学从来就是“进以礼,退以义,得之不得曰有命”[55]的政治儒学;真正的儒家无不自信“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56]。
注释:
[1]《孟子·离娄上》:“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
[2]《孟子·梁惠王上》:“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汉赵歧注:“诚令大臣皆后仁义而先自利,则不篡夺君位不足自餍饱其欲矣”。
[3]《孟子·梁惠王上》:“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宋朱熹注:“征,取也。上取乎下,下取乎上,故曰交征”。
[4]《孟子·离娄下》:“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为”。
[5]《孟子·尽心上》:“仲子,不义与之齐国而弗受,人皆信之,是舍箪食豆羹之义也”。
[6]《孟子·滕文公下》:“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
[7]《孟子·梁惠王上》:“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8]《孟子·离娄上》。汉赵歧注:“四体,身之四肢”。
[9]《孟子·离娄下》。汉赵歧注:“芥,草芥也”。宋朱熹注:“国人,犹言路人,言无怨无德也”。
[10]《孟子·万章下》。汉赵歧注:“孟子曰,贵戚之卿反覆谏君;君不听,则欲易君之位,更立亲戚之贵者”。
[11]《孟子·离娄上》。汉赵歧注:“巨室,大家也。谓贤卿、大夫之家,人所则效者,言不离者。但不使巨室罪之,则善也”。
[12]《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孟子]适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当是之时,秦用商君,富国强兵;魏、楚用吴起,战胜弱敌;齐威王、宣王用孙子、田忌之徒,而诸侯东面朝齐。天下方务于合纵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
[13]《孟子·梁惠王上》。汉赵歧注“人牧”谓“牧民之君”。
[14]《孟子·梁惠王上》:“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
[15]《孟子·梁惠王上》:“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
《孟子·滕文公上》:“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
[16]《论语·子路》:“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17]《孟子·梁惠王上》:“是故民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从之也轻。”
《孟子·滕文公上》:“是故贤君必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阳虎曰:‘为富不仁,为仁不富矣。’”。
[18]《孟子·滕文公上》:“《诗》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为有公田。由此观之,虽周亦助也”。
[19]汉郑玄注:“‘术’为‘遂’声之误也。古者仕焉而已者,归教于闾里,朝夕坐于门,门侧之堂谓之‘塾’。《周礼》五百家为‘党’,万二千五百家为‘遂’;党属于乡,遂在远郊之外”。
[20]《孟子·滕文公上》。汉赵歧注:“三代同名,皆谓之‘学’”。
[21]《孟子·滕文公上》:“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22]《孟子·梁惠王上》:“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
[23]《孟子·离娄上》:“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24]《孟子·尽心上》:“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
[25]《毛泽东选集·论人民民主专政》。
[26]《孟子·滕文公上》:“然则治天下独可耕且为与?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为之备,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27]《孟子·滕文公上》:“夫滕地褊小,将为君子焉,将为野人焉。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
[28]《孟子·滕文公上》:“孔子曰:‘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焉。’尧舜之治天下,岂无所用其心哉?亦不用于耕耳”。
[29]《孟子·告子下》:“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孟子·尽心下》:“舜之饭糗茹草也,若将终身焉;及其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
[30]《孟子·滕文公上》:“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汜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偪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孟子》此章可视为儒家之《创世纪》。
[31]《孟子·公孙丑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孟子·离娄上》:“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
《孟子·告子上》:“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
[32]《孟子·告子上》:“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欲求则得之,舍则放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
[33]《孟子·公孙丑上》。汉赵歧注:“端者,首也。人皆有仁、义、礼、智四首,可引用之”。
[34]《孟子·告子上》:“水信无分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
[35]《孟子·告子上》:“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
[36]《孟子·万章上》:“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予[伊尹],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也。非予觉之,而谁也?”
[37]《孟子·离娄下》:“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如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则贤、不肖之相去其间不能以寸”。汉赵歧注:“中者,履中和之气所生,有俊才者”。
[38]《孟子·离娄上》:“故曰,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
[39]《孟子·离娄上》:“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与间也,唯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
[40]《孟子·离娄上》。汉赵歧注:“但有善心而不行之,不足以为政;但有善法度而不施之,法度亦不能独自行也”。
[41]《孟子·公孙丑上》:“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有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42]汉赵歧注:“廛,市宅也。古者无征,衰世征之”,“法而不廛者,当以什一之法征其地耳,不当征其廛宅也”。汉郑玄《周礼·地官·廛人》注:“其有货物久滞于廛而不售者,官以法为居取之,故曰‘法而不廛’”。
[43]汉赵歧注:“言古之设关,但譏禁异言,识异服耳,不征税出入者也”。
[44]宋朱熹注:“但使出力以助耕公田,而不税其私田也”。
[45]汉赵歧注:“里,居也;布,钱也;夫,一夫也。《周礼·载师》曰‘宅不毛者有里布,田不耕者有屋粟,凡民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氓者,谓其民也”。
[46]《孟子·尽心上》:“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
[47]《孟子·万章上》:“万章问曰:‘人有言至于禹而德衰,不传于贤而传于子。有诸?’孟子曰:‘否,不然也。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
[48]《论语·阳货》:“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49]汉赵歧注:“莫,无也。人无所欲为而横为之者,天使为也;人无欲致此事而此事自至者,是其命而已矣,故曰命也”。
[50]《孟子·离娄下》:“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
[51]《孟子·万章下》:“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
[52]《孟子·公孙丑上》:“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则学孔子也”。
[53]《孟子·公孙丑上》。汉赵歧注:“孟子曰此三人君国,皆能使邻国尊敬其德而朝之”。
《论语·雍也》:“子曰:‘雍也,可使南面’”。西汉刘向注:“南面者,天子也”。东汉郑玄注:“言任诸侯之治”。清王引之云:“雍之可使南面,谓可使为卿、大夫也”。当代李厚泽《论语今读》记曰:“无话可说”。参见黄俊杰《论东亚儒家经典诠释传统中的两种张力》,载《经典与解释的张力》,上海三联2003年版。
[54]《孟子·尽心上》。汉赵歧注:“古之人得志君国,则德泽加于民;人不得志,谓贤者不遭遇也。见,立也;独治其身,以立于世间不失其操也”。
[55]《孟子·万章上》。儒学本质上是保守之学,而非革命之学。所谓“汤武革命”,儒家视作唐、虞、三代神圣史之圣迹,类似于《圣经》故事中的神迹,或者说,天“以行与事示之而已”。孟子肯定齐宣王“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之大欲的正当性,无疑是肯定齐宣王取代周室而王天下的正当性,但并不许之为“革命”。后世今文家对“汤武革命”的释义,显然远离了孔孟儒学的主旨。
[56]《孟子·尽心下》,《孟子·公孙丑下》。无位之圣人与有位之君主之间的紧张关系是必然的,圣人“践形”即是政治。换言之,心性儒学即是政治儒学,而非如当代新新儒家(有别于熊十力、牟宗三等新儒家)蒋庆所强调的,只有能推出一套“体现儒家理想的政治法律制度(文物典章制度)”的儒学才是政治儒学。孟子曰:“位卑而言高,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蒋子其庶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