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每个犹太人的家里,当小孩稍微懂事时,家长会在书上涂上蜂蜜然后让孩子舔,所以犹太小孩从小就对书有好感,喜欢读书,就像品尝蜂蜜。让我热爱书籍、迷恋书香的是我的爷爷。
由于家里变故,爷爷只念了两年私塾,便没有再读书。爷爷说,他很喜欢读书,尤其喜欢私塾老先生教书时摇头晃脑的样子,他经常示范给我们看,那神态和眼神,透露着他内心对书的无限向往和难以名状的遗憾。他喜欢带着我们这些孙辈读书,或许,他是希望我们不要留下同样的遗憾,更或许,他觉得能读书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20世纪80年代,对于革命老区的一个小县城来讲,物质生活依然匮乏,填饱肚子是首要任务。对于父母来说,能让孩子们吃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极少有人愿意从已然拮据的收入中,再挤出闲钱给孩子买书。但我父母坚持宁愿少吃点,也要给我和哥哥买书。有时我看见其他玩伴有一些小吃食,还是会羡慕,爷爷就会说:“吃的东西,吃进肚子很快就没有了,但是多看书,书里的东西会永远留在你头脑里。”
长大后妈妈告诉我,一开始她也不太情愿在买书上花那么多钱,是爷爷坚持的。爷爷爱吃肉,但主动要求将一周吃一次肉的频率降为一月一次,还经常对妈妈说:“就是不吃肉也要买书啊。”小县城只有一家新华书店,由于常去买书,书店的工作人员都认识我们。每次在街上碰到,他们都会主动告诉我们,书店又到了哪些新书。
爷爷爱书出了名,那股疯狂劲有时让人难以理解。记得有一年夏天天气很热,为了图凉爽,我和哥哥经常拿着装满水的脸盆往家里四处乱泼,那些装着书的箱子自然没能幸免。有一次,爷爷在整理书箱时,发现很多书都发霉了,平时从不发脾气的他大声责骂我们:“这箱子里是书,你们不知道吗?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要爱书,它会给你很多!”
记得我们小时候很时兴打纸牌,男孩子们喜欢用纸折成三角形或者正方形的纸牌,然后三五个聚在一起,用自己的牌打别人的牌,如果打翻了,就算赢了。这个游戏风靡一时,哥哥自然追逐其中。要参加游戏,用来折牌的纸就成为首要问题。于是,哥哥偷偷拿出家里的书,撕下纸折成很多牌。他的举动,让爷爷极为恼火,从不赞成体罚的他,狠狠打了哥哥一记耳光。哥哥嚎啕大哭:“爷爷更爱书!”
有一次,爸爸同事的孩子来我们家玩,看到我们家有很多书,看得有点流连忘返了。爷爷喜欢爱看书的孩子,就把书借给他带回家看。结果,书又被那个孩子转借给了别人。就这样几经辗转,最后都不知道书究竟在谁手里了。为此,爷爷决定不再外借图书了,但是对于那些爱看书的小孩,还是心软。于是,他允许别人在家里看书,但不能拿走。
后来,爷爷索性每个周六日都到我们县城的公园去摆书摊,让大家免费看书。这种模式,不正是我们今天流动书屋的雏形吗?爷爷自然就是“图书管理员”了。他乐此不疲,坚持了很多年。在当地,要是聊起那个曾经经常摆书摊供大家免费看书的老头,很多人都还记得清楚。每次听到时,我都会骄傲地说:“那是我爷爷。”
童年时代爷爷留给我的那些与书有关的回忆,仿佛在我的血液中注入了爱书因子,让我深悟出版的魔力所在。如今,身为商务印书馆的一员,我愿意扎根出版,让书籍伴我一生。看到书,我脑海中就想起爷爷对书的痴迷与热爱,耳畔就回响起爷爷临终时的话:“到哪里,都别把书扔啰!”这既是对我勤奋读书的督促,也是对我出版好书的勉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