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考梦不是美梦,而是噩梦,且梦得早,醒得晚。
我的第一次高考梦是1973年。
这一年,我高中毕业,唯一的梦想,就是报考四川大学中文系。我认为只有考上中文系,才能当作家。就在我积极准备报考并有足够把握考上时,中央文件下来了,该文件规定,应届高中毕业生必须下乡两年以上才能参加高考,而且还必须获得贫下中农的推荐。也就是说,我和全国所有的高中毕业生,参加高考的资格全被取消了!
我的第二次高考梦是1977年。
这一年,我已是一个拥有近4年军龄的老兵了。在当年默默无闻而今名扬天下的西昌发射场,我的高考梦完全破灭,偶尔在睡梦中也会想起,却不过是一种清醒的幻觉而已,犹如山谷的风,一掠而过,瞬间即逝。但1977年的一天,忽然得到一个消息,说中断了多年的高考又要恢复了。当晚我夜不能寐,喜极而泣,第二天便开始偷偷准备。不料,我所在的发射基地是准备发射宇宙飞船的,急需培养的是科技人才,上级分配下来的高考指标全是理科专业,所以我连报考大学的机会都没有。
我的第三次高考梦是1984年。
这一年,解放军艺术学院创建文学系,首次向全军招生,其对象是各大军区的文学创作骨干。我刚当兵时,由于我所在的部队宣传队的导演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这位导演叫许瑞生,后转业出任天津人民艺术剧院院长,所以解放军艺术学院就是我心中的艺术殿堂。一听说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要招生,我内心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当时我正在北京国防科委创作室帮助工作,但国防科委只有一个指标,这一个指标后来理所当然地给了另一位老同志。于是我想报考解放军艺术学院的梦,还没开始便结束了;而就在这一年,我的大师兄莫言有幸踏进了解放军艺术学院的门槛。
我的第四次高考梦是1986年。
这一年,我的高考梦仍是解放军艺术学院。本来我已下定决心,非解放军艺术学院不考;但北京传来消息说,解放军艺术学院可能不再招生。我因求学心切,只好去了四川西昌师范专科学校。没想到我刚进校门一个星期,便传来解放军艺术学院招生的消息,我当即提出退学,但由于我去地方学校学习,是党组织批准决定的,由不得我个人的梦想,最后只好认命。
我的第五次高考梦是1989年。
这一年,我的高考梦依然还是解放军艺术学院。但高考前却出现一点麻烦,即部队的一位领导暗示我,如果不走,将被得到提拔。但我的军艺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当即给解放军艺术学院寄去作品,作品通过后,接着便参加全国统一的文化考试。考试这天,说实话,我心里有点紧张,紧张的当然不是文化考试,而是我苦苦等待了16年终于第一次有资格坐在了考大学的考场上!因此,当我打开试卷,提笔在卷首上狠狠写下我的考号时,内心涌起的不是激动,而是悲壮!
1989年8月,我终于如愿以偿,收到了解放军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打开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一不小心,一滴泪水便跌落在了盖有大红印章的录取通知书上。
毕竟,这是一张迟到了整整16年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