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 资料图片
我本科的专业是金属物理,与古籍风马牛不相及。可是,1978年,我获得历史赋予我的机遇,报考北京大学,改行学习古典文学。从此,我与古籍有了不解之缘。
好像是出自一种内心的呼唤,或许是受到了传统文化的强大吸引,当时,林庚、冯钟芸两位先生为我和我的同窗定下了庞大的阅读计划。诗歌从《诗经》《楚辞》读起,散文从诸子读起。我三年研究生所读的,主要还是古籍的排印本,基本上都是清人整理过的文本。从这一点来说,还得感谢乾嘉汉学。1985年,我重回北大,跟随吴组缃先生攻读小说史。这一阶段,因为要写作博士论文,我开始比较多地接触线装书。那时候的北大图书馆,规矩没有现在这么多,线装书也可以一大堆或者带着匣子借出去,抱到宿舍里阅读。
1988年2月,提前从北京大学博士毕业以后,我来到北京图书馆(即现在的国家图书馆)工作,先是在参考部,后又被调到善本部。到北图以后,特别是到善本部工作以后,我与古籍的缘分大大地加深了。在北大的学习,培养了我对文学的感受力。到北图以后,我有幸看到大量堪称国宝的古籍善本,也认识了一些造诣深厚的版本学家。凭借善本部得天独厚的条件,我学习了目录学、版本学、校勘学方面的知识,可以说是“恶补”。当时善本部严格的收藏、鉴定、修复、保护、阅览制度,培养了我对善本的珍惜、敬畏之心。
记得北图的前馆长、已故的任继愈先生曾这样感慨:“一天不读书,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我想,任先生道出了读书人,尤其是从事文字工作的人的深刻体验。书中虽然没有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但确实有无穷的乐趣。特别是阅读古籍,就是与古人对话,听他们讲人生体验,讲悲欢离合,更可以想象古人的喜怒哀乐。古人的音容笑貌,恍如眼前。而一卷在手,增人知识,启人智慧,添人文思。
因为在善本部工作,学到的些许版本学知识,完善了我的知识结构,我也渐渐地对版本问题产生了兴趣。于是,我开始研究十三经的单疏本,研究朱子的《家礼》。回想起来,这好像是一种考证版本源流的练兵。在积累了一些经验以后,我开始研究《太平广记》的版本。因为跟吴先生学的是中国古代小说,而《太平广记》正是宋前小说的总汇,所谓“小说家之渊海”,所以我决心选择《太平广记》正式开始我的版本研究之旅。而《太平广记》在大陆的几种重要版本恰巧都在北图,特别是沈与文的野竹斋钞本和陈鱣的校宋本,都在北图善本部。此后,我趁去韩国教学的一年,又收集到古朝鲜的《太平广记详节》。这是一个《太平广记》的选本,比谈本早了100多年。至此,资料充足。谁知道,研究完《太平广记》的版本,又在程毅中、白化文两位先生的鼓励下,进行《太平广记》的校勘,而这一校勘的成果就是20册的《太平广记会校》。我曾对任继愈先生表示:“《太平广记》这样的版本研究和古籍整理,我一生只能做一次了。”先生回复说:“做一个就够了。”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