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前,从中国来到美国,正赶上这里要过万圣节。同样是冬天即将来临,同样是树上的叶子变红变黄,脚下的落叶一片瑟瑟之声。节气的共同性,让东西两半球如此相似,大自然的语言无须翻译即可人人懂得。我们的立冬,和他们的万圣节只相隔一个星期。心里便忍不住,将中西这两个节做一番比较。
如今,立冬在中国已经算不上是一个节日了,而仅仅是一个节气。即便民间还有立冬吃饺子的习俗,也只是吃一顿饺子而已,没有什么节日的气氛了。这时候的美国,万圣节的气氛已经很浓,无论是公园、商店,还是各家的门前,各种各样的古怪幽灵粉墨登场,在风中尽情摇曳,而金色的南瓜更是耀眼的一片金黄,成为了这个时候重要的色彩。
在我国古时候,立冬曾经不仅是一个重要的节气,也是一个重要的节日。起码在周代,君王要率领文武百官出郊外到大自然中举行盛大的仪式,谓之“迎冬”,和后代君王要祭天祭地的意义是一样重大的,体现了原始自然崇拜。如今,这样的仪式,已经被一顿饺子所替代,足见历史的变迁与时代的进化,也足见民俗的力量。民俗让立冬从君王的盛大典礼变成百姓的庸常生活点缀,大自然曾经给予我们祖先的那种神秘敬畏之感,让位于冷暖之间的实际温度感觉与感受。立冬,便也就完成了从节日到节气的转化。
其实,在我国二十四节气里,不仅仅立冬早已经完成了这种世俗化的过程,其他很多节气,在这样世俗化的过程中,也已经化繁为简衍化为了吃。二十四节气里,民俗讲究吃饺子的,不止立冬一个。好吃不如饺子,舒服不如倒着,这句民谚道出了农耕时代的中国人普遍的价值观,饺子便成为了节庆的一种象征物,就像美国这里万圣节的南瓜。更何况,立冬是一年四季里冬季到来的门槛,民谚讲:立冬补冬补嘴空。吃就尤为重要。饺子的象征意义更是明显,不像万圣节的南瓜灯,早已将最早夜间驱鬼的意思,化为一种游戏的玩偶,很像我们灯节里的花灯,点燃节日的气氛和心情,渲染得到处花开一般烂烂漫漫。
万圣节,源于古凯尔特人新年之际喜迎善灵平安过冬的传统。这一点上,和我们的立冬有相似之处。祈求平安过冬,休养生息,在我们中国,讲究的是一个“藏”字。我们的立冬的冬字,古意是“终”,也就是稻谷收割归仓,万物尽要收藏了。以后,冬才渐渐演变为世俗的冷的意思,冬天到了,天气转寒,需要避寒取暖,平安过冬。在民间,这个节气里,尤其在北方,要糊窗户,砌暖炕;要缝棉被,添寒衣,是迎冬的具体表现。特别是寒衣,成为我国传统准备过冬的一种象征物,曾经在我们的古诗中百般吟咏。早在诗经里就说“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这里的九月,正是立冬前后的时候。杜甫诗中更是说这个节气里“寒衣处处催刀尺”。只不过,我们的迎冬,过于实际,显得有些寒意萧萧;而万圣节将迎冬的意思化为孩子们戴面具,穿彩衣,挨家敲门讨要糖果的热闹游戏,将寒意融化在孩子的欢乐之中。我们有点儿像是用寒衣捂暖这个冬天;他们则有点儿像用孩子的欢笑叫醒这个冬天。
我们的立冬和万圣节还有一点重要的相似之处,常常被人们忽略——不仅是我们,连同西方人一样,都将其曾经拥有的古老意义忽略——便是祭祀亡灵。我国古代君王率领文武百官到郊外举行盛典迎冬,其中重要一项内容是祭祀亡灵,尤其是为国捐躯的将士。万圣节,也是将祭祀亡灵和祈求善灵联系在一起的。如此,冬季的休养生息才会安稳,立冬的意义才有了重要的生命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