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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图3
都说温州话难懂。有人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温州人说自话。有调查表明,温州话在中国十大方言中为最难听懂的。
其实,这与温州话的源头有关。温州处于浙江南部,属瓯越之地,秦汉以前属百越,这里的人群为百越人,说的话是一种古越语。古越语属于侗台语,与北边的齐国、楚国等地的汉语不相通。而与南边的侗语、壮语、傣语等语相通或者相近。定语后置于名词,是古越语明显的特征,如“咸菜”说成“菜咸”,“拖鞋”说成“鞋趿”,“砧板”说成“板砧”,“蹄膀”说成“膀蹄”,等等。温州话除名词在定语之前外,副词也在动词的后面。例如普通话里“你先走吧。”温州话习惯说成“你走先”。
前些日子,在温州民宿农家乐吃“柴爿饭”。柴爿饭,就是由铁镬用劈成片的木柴烧煮而成的米饭,松软有致,口感可人。过去温州百姓家中常用这种方法煮饭,现在不多见了,难得能吃到。那天我盛了一大碗,大快朵颐。农家乐店主告诉说,其实柴爿饭最好吃的还是镬底的饭焦,因铁镬散热慢,镬底不退火,经过闷煮,饭粒烤成饭焦,焦黄酥脆,嚼之喷香。如今家庭煮饭用的是电饭煲,哪来的饭焦。饭焦的香韵只能是美好记忆了。
于是,温州话中的“饭焦”两字也成了雅字趣谈中的话题。
饭焦两字,关键是焦字。因为饭字简单,是个形声字,从食,反声。本义:吃饭,后引申为名词,为煮熟的谷类食物,多指米饭。焦字就复杂多了。
甲骨文焦(图1)的字形,上面像是一只鸟的造型,下面的“山”象形,是“火”的甲骨文最早字形之一。甲骨文的焦,看到的比较少,未知可靠否。但金文中,焦字比较多见,字形却发生了变化,鸟的象形抽象化,成了“隹”(zhuī)字,下面的“山”也成四点为火。但其义没有变化,仍为一只鸟义。金文“隹”(图2)字:上有鸟头,啄朝左边,向右的几笔如同翅膀,跃跃欲飞欲歇,颇具动感。《说文》:隹,鸟之短尾总名也。凡隹之属皆从隹。如隹+木,如隹栖息在树枝上便成了集字。《诗经·葛覃》:“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体现了集字的本义。
金文焦(图3)字,下面的四点为火。隹+火便是将鸟放在火上烤。《说文》曰:焦,火所伤也。我认为,许慎的这个说法,并不到位。远古时代,民以食为天,鸟在火上烤为的是充饥,“火所伤”不就成乌焦或者焦黑的鸟,怎么能吃呢?倒是温州话中的“饭焦”两字可训出焦的本义——为焦黄,而非烤焦的意思。至于温州话中的“乌焦烂炭”可能是迟出语,这里的“焦”,与当今《新华字典》解释:焦为物体经火烧变成黑黄色并发硬、发脆的词义接近。
写到此,联想到《世说新语·德行四十五》中的故事:“吴郡陈遗,家至孝。母好食铛底焦饭。遗作郡主簿,恒装一囊,每煮食,辄贮录焦饭,归以遗母。后值孙恩贼出吴郡,袁府君即日便征。遗已聚敛得数斗焦饭,未展归家,遂带以从军。战于沪渎,败。军人溃散,逃走山泽,皆多饥死,遗独以焦饭得活。时人以为纯孝之报也。”
也许有人会问,《世说》中的“焦饭”是否就是温州话中的“饭焦”?甚是。
这是由于温州话与北方语存在的差异造成,《世说新语》作者刘义庆是南朝宋时北方人氏,使用文字当然是北方语言习惯,与温州话有异。根据古越语定语后置于名词的规则,“饭焦”就是“焦饭”的意思。
可见,温州话非常古老,是中国方言中的“活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