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5月16日,作家汪曾祺走了。这位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的作家,在他去世后的20年间,没有被人们忘记,而是成为一颗文坛“恒星”:他的书一版再版,他的读者越来越多,民间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汪曾祺热”。
如果作家分为“出名趁早”和“大器晚成”两类,那么汪曾祺大概属于后者:早年或许并不耀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斯人已逝,其作品反而熠熠生辉、历久弥新,展现出旺盛的生命力。汪曾祺的文字看似平淡朴拙、不事雕琢,却饱含大味至淡的人生真味,拥有打通传统与现代的时代价值。这或许是他的作品能够经受住时间检验的原因。人们读他的文字,宛如听邻家老伯夏夜话旧,娓娓道来间,就能读出灯火可亲。
汪曾祺主张删繁就简、文字留白。他的作品,常常初看没什么,就是几个人说点话,吃点东西。他的语言白得像开水,没有任何投巧,他的故事往往无风无浪,淡到几乎没有情节。但就是这样平淡的文字、并不惊天动地的小说,却能让人看到温情与意趣,品出意蕴悠长。
无论是《人间草木》中的自然风物,还是《故乡的食物》中的饮食趣味,抑或是《岁朝清供》中的人生百态,在汪曾祺的笔下,一切都在不动声色间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他写的是白话,回归的是传统,因为这种干净疏散、淡而有味,本身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真味。事实上,在人们不断寻找、呼唤“中国传统文化叙事”的当下,汪曾祺已经为后人提供了回归传统的经典文本:那些隐藏在白话文里的传统文学精脉,不仅展现出中国传统文化、汉语言文字的独特魅力,也激活了传统文学的当代生命力,让他的作品具备了打通新旧文化的时代价值。
文学的时代价值在于传统守护,也在于现实关切。汪曾祺曾说:“‘市井小说’没有史诗,所写的都是小人小事。‘市井小说’里没有‘英雄’,写的都是极其平凡的人。既然是人,就应该对他们注视,从‘人’的角度对他们的生活观察、思考、表现。”正是因为秉持这样的文学态度,汪曾祺始终保持着对凡人的注视,对市井生活的观察,对个体价值的关注。他写花鸟虫鱼美食美景,写凡人凡事旧时掌故,其中充满着对小人小事细致入微的体察,对个体生活温情脉脉的打量。市井生活与个体生命,也因此在汪曾祺的笔下获得了诗意,不再是世俗的代名词,而是人的价值体现。
这正是很多读者喜欢他的原因:在中国城市化进程逐渐加深的当下,个体价值逐渐觉醒,汪曾祺对市井生活中普通人生的白描,对个体化生活细节审美化的展现,呼应了现代人追求价值实现、心灵自由的诉求。这让他的作品具备了深切的时代关怀。
“星斗其文,赤子其人”——这曾是汪曾祺写其老师沈从文的散文标题,也是他自己人生的真实写照。在文字上坚守传统,在情怀上关注个体,汪曾祺最终不仅活出了和自己笔下作品相同的模样,也让作品拥有了穿越时空的生命力,具备了丰沛的时代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