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及芒种,四海皆农桑。南方农民已经挥镰割麦,北方农民还在挥汗插秧。尽管沈北新区的稻田画还“八字没一撇儿”,但辽宁沈阳市民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小兔子”,纷纷跑到“稻梦空间”放牧心灵。
中国人往上数三辈,都是农民。虽然肩头已抖落了高粱花儿,但心底总有一片黑土地。起伏的稻浪稍一招手,就欣欣然跑到乡下。不是迷恋那地,而是忘不掉那时。
那时虽然很穷,甚至买不起笔和本,但不妨碍人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有多少人是在吟诵这首二十四节气歌时,有意无意掀开了古老农耕文明的门帘,与几千年前的智慧祖先撞了个满怀。
芒种芒种,先收后种,连收带种。二十四节气中,没有哪一个节气像芒种这样,让人们同时分担、分享稼穑的艰辛和欢愉。在这个节气里,金黄的麦浪和碧绿的稻田南北相应,如火的骄阳和如烟的细雨相映成趣,成熟的小麦和成长的水稻比肩而立,像母亲的手亲切地拉着孩子。
记得那时候每逢芒种,学校都要放农忙假,黎明,伴着全村的鸡鸭鹅叫,骡马嘶鸣,父兄早早起床下地,母亲的眼中既有对劳作收获的期待,也有对不能让大家吃饱吃好的愧疚。日子在这愧疚和期待的轮回中被揪成一段一段,如今都变成蒙太奇,不断回放在记忆的屏幕上。原来,世界上最美的季节不是秋天,而是站在能够望见秋天的地方,看着种子发芽、出土、拔节、抽穗,知道秋天的地里有足够饱满的惊喜。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里说过:我们正在拥有越来越多的房子,但也正在失去越来越多的家园。当人们像抢收麦子一样抢收政绩,抢收GDP,抢收地球的资源,我们是否也像祖先一样,多安排一些孩子,捡拾起我们慌乱中遗失在地里的麦穗?
遥想几千年前,在黄河岸边,那群与黄河一样肤色的先民,没有望远镜,没有温度计,甚至没有纸和笔,他们有肉眼去观察太阳运行,用肌肤去感受地球体温,用耳朵去倾听种子在大地里的每一次心跳,然后用绳子、用甲骨、用竹简把节气精准地刻在岁月的表盘,指导耕织,安排稼穑,甚至教我们做人。
芒种前面一个节气是小满,小满的含义是指夏熟作物籽粒开始灌浆饱满,但还未成熟,只是小满。依通例,“小暑”之后有“大暑”,“小雪”之后有“大雪”,“小寒”之后有“大寒”,“小满”之后应该是“大满”。但祖先们深知“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于是,便告诫人们“小满”可以,但不能“大满”,于是在“小满”之后,下一个节气是“芒种”。芒种芒种,“小满”之后还要更加勤奋地耕种。
2016年,“二十四节气”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这是世界对中国先民智慧的一种肯定,然而切莫忘了,医院保温箱里放着的都是亟待抢救的孩子。在当下,现代人如何留住并激活祖先几千年前悄悄埋在我们基因里的智慧种子,是一件比“申遗”更艰巨、更伟大的工作。芒种,教给我们的不仅有“春争日,夏争时”的进取心,还有“田里看年景、场里看收成、仓里定输赢”的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