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因为新冠疫情,出门甚少,书店一年中也只是去过一两次,感谢网络发达,足不出户,也可以买到自己想买的书。如今买书,朋友圈推荐成了主要来源,网购则是买书的主要渠道。诸如2020年出版的几册钱锺书相关著述,第一时间都买到了。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钱锺书选唐诗》,从周绚隆先生发布的微信朋友圈得知,布衣书局发售的200册毛边本,我略略犹豫就全部定出了。范旭伦的《钱锺书的性格》是上海周立民先生策划的,我也是在朋友圈看到他的推荐,立即购下了这个红色小册子;钱之俊兄的《晚年钱锺书》,因好友董宁文的鼎力推荐,自然支持。后来在微信公众号上读《钱锺书年表详编》,发现钱锺书为师友题签的著作书目七十余种,于是逐一索迹搜购,想着待收集齐全,编一册《钱锺书先生题签集》,亦是很有趣的事。
钱锺书的书籍资料,以上几种之外,亦另有特别收获。购得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一册《万象译事》,其中收录《谈艺录》中的英文译文,《万象译事》应是计划陆续刊登的,但可惜后来未曾继续。网上亦有《管锥编》的译文,仅有82例,显然所录甚少。由此,我时常去孔网搜寻,大约2020年十月份左右,看到北京一家旧书店有售,于是立即下单。待此资料集送来,发现是个大册子,16开本油印,与我想象的书的模样,完全不一致。这册《钱锺书先生翻译举隅》,共81页,单面油印,分五个部分,译文涉及《谈艺录》78例,《管锥编》第一册53例,第二册77例,第三册159例,第四册103例,总计470例。关于钱锺书的资料,除了这册油印的《钱锺书先生翻译举隅》之外,我亦购得一册《钱默存先生诗册》。这是已逝科学史翻译家戈革自存的钱锺书墨迹。戈革去世后,这册珍藏的《钱默存先生诗册》流入拍卖行,后被拍卖行制作成册。无缘购得此墨迹者,得此册子亦是幸事。近年来,拍卖行上的一些展品册子,对于研究界也如考古现场的发掘一样。《钱默存先生诗册》其实是一个册页,录钱锺书早年自作诗50首,并附题识一叶,共计29页。为戈革所写《题识》,系钱锺书的一篇集外文。钱在题识中称赞戈革为“贤友”“学人”和“才士”,并赞戈革治印“雄劲”。戈革曾为钱锺书治印三枚,被钱赞为“物好而多,真如贫儿暴富矣”。此册后又附戈革跋文,亦述因缘。戈革在册页封面题签,并署“丙寅小满前四日”,查系1986年5月17日。
钱锺书的这两份资料,算是2020年买书的一件可记之事。另一可记之事,应是去年初读扬之水藏谷林信札集《爱书来》,其中一封谷林写给扬之水的信,有如下内容:“《古今》遭一再退回,日前又捡出《艺文杂志》一种,已函乞止庵收去。承其复允,如日内莅临,拟恳并携《古今》代为纳上,因敝箧留置,实同赘弃,一无用处也。”这里提到的《古今》杂志是民国文史散文名刊,存世很少,但谷林藏有。后来翻读扬之水的《读书十年》,一九九二年的日记亦有记录:“为谷林先生送稿费。问及周越然,他道:‘我有他的书呀!’取出一看,正是百索不得的《六十回忆》。更有喜出望外者,——先生继云:‘《古今》杂志我也是有的呀!’稍稍思索,从书柜下端检出,正是全套《古今》。简直忍不住要欢呼‘万岁’了。他说:‘我那时就是喜欢买这些稀奇古怪的书。《古今》,倒是很花了一些钱的。’当下将两种书慨然允借,欢喜持归。”谷林是从事会计工作的文史爱好者,却藏有《古今》杂志,而且是全套。从这里看出,谷林赠此给扬之水,后者应是觉得太过珍贵,曾数次退回。
《古今》杂志我早有所闻,读到这段书林佳话,想起某次到画家许昉溪的留云书房,看到一套影印的《古今》杂志,当时便在书房浏览多时,并将其中的一些感兴趣的内容进行了拍照。今读谷林书信,便被这一佳话所触动,又甚感谷林的读书趣味,很有可能就是他早年购读《古今》之类文史小品杂志所培养。诸如为这份杂志撰稿的周作人、徐一世、周越然、黄裳、谢兴尧、周黎庵、金性尧等,都是他常津津乐道的。后来,在孔夫子网上闲览,看到有扬州广陵书社2009年9月影印的《古今》杂志。于是下定决心,终于购得了一套影印的《古今》。待书送来,却很有些失望。一,影印的质量难以恭维,有些图片模糊不清;二,难见杂志容貌,封面黑白影印,封底多又略去不印;三,有好几篇文章都删除了。这套影印的《古今》,实在是聊胜于无。由此想想,还是一本本淘来的旧杂志最珍贵。
庚子疫情期间,难得有所闲暇,便将之前收藏的黄裳各类文集都翻了一遍,并写了篇《黄裳文集品藻漫录》。我这几年将黄裳的著述几乎都搜购而得,后来看山东凌济编选的《黄裳先生著作书目》,一一对照,应是基本齐全了。但也有几册著作,写作此文时,并未搜购。诸如百花文艺出版社的《河里子集》、山东齐鲁出版社的《前尘梦影录》,都是初版印刷一千册,因为稀少,售价相对较高。我本有香港博益出版公司1986年初版的《河里子集》,后来购得百花文艺版,才发现这两个版本的内容很不同。由此得出一个小心得,写文章,若资料未见真容,不可轻率下结论。再如,黄裳名作《珠还记幸》,我有三联的初版,便未曾购得再版本。后来读布衣书局印制的一册《黄裳纪念集》,其中有位书友写文章,说他很喜欢黄裳先生的著作,想投书而无联系方式,于是便请教一位与黄裳有交往的朋友。这位朋友没有给地址,倒是批评这位书友读书不细心,因为新版《珠还记幸》便有黄裳家的地址。
相比初版本,三联书店新版《珠还记幸》彩色印制黄裳收藏的文人墨迹真可谓是美不胜收;而且,正如那位书友所言,在此书的第333页,确有一张插图,系钱锺书写给黄裳的一封信,信封上的地址清清楚楚。黄裳先生生前,我也有寄他书信求教的冲动,但终于按耐住了。我若早有此书,说不定看了这个地址也会写上一封表达仰慕的信。将黄裳著述的各类版本尽可能地补充齐全,这是2020年买书的又一可记之处。诸如大象出版社出版有一册《黄裳自述》,因系一册散文选本,之前未太关注,网上有书友对此书的评价也不太高。但当我买到此书,却不这样认为,因为此书中有不少黄裳照片,其中黄裳与妻子“小燕”的留影最多。说起黄裳的照片,我在成都的毛边书局购得上海巴金故居印制的一册内刊《点滴》2012年第4期,此期为“黄裳先生纪念专号”,据说仅印300册。《点滴》纪念专号上的资料和文章均可读,但我更关注巴金故居藏黄裳赠书的几张书影,这些虽都是资料的“点滴”,但亦是很有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