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在华夏文明的继承、传播和发展中扮演着关键角色。长期以来,对汉字本质和发展方向的认识,成为世界性学术问题。近日,香港中文大学教授张学新从心理学和脑科学的视角,在理论和实验两方面对汉字独特性的论证,引起学界的广泛关注。张学新利用神经科学技术,发现了一个中文阅读独有的脑电波。他在2月22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指出,“汉字是独一无二的视觉文字”。结合其提出的汉字拼义理论,张学新认为“汉字不可能拼音化”。
拼义文字:对汉字本质的思考
从20世纪70年代至今有一种观点在语言学界流行,该观点认为“汉字是意音文字”。
2011年8月底,在《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发表的《汉字拼义理论:心理学对汉字本质的新定性》一文中,张学新第一次提出作为汉语书面语言系统的汉字在词汇水平上是拼义文字。拼义文字注重语义拼合,首先创造数千个视觉符号去表达世界的基本概念,然后再把这些符号组合起来,用小的意义单位去拼合更大的意义单位,表达新事物、新概念。
张学新认为,从殷商到东汉,古人采用以形声为主的造字原理,积累了上万单字,一字一音,指代生活中各种事物。但随着社会发展,单音节的数目有限,无法表达文化快速发展时期大量涌现的新事物、新概念,汉字必然走向采用多音节表意的构词。如野牛就是代表荒原的“ye”和代表耕地的“niu”拼合而成。这就是一个简单的拼义原理。
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研究员厉兵说,以往的意音文字是表意表音的结合,比如“氵”加“可”,人们会通过对“水”的联想和“可”的音节这一形声造字原理,猜出该字大致的音和意。拼义文字的提出,与意音文字有共同之处,除拼义原理之外,还基于形声造字原理,有一定道理,但其“拼义”的概念是针对“拼音”二字的,仍需要进一步探索证实。
脑电波N200:验证汉字为视觉文字
事实上,拼义原理对汉字的认识,借鉴了前人的很多优秀成果。其新颖之处在于对当代心理学和脑科学研究成果的借鉴。
由于汉字和字母文字在视觉形态上有着巨大差异,科学家一直希望确定两者是否有不同的大脑处理机制。过去30多年来,国内外学者从认知神经科学方面入手,不但证实了左脑主要负责语言等逻辑抽象思维,右脑负责图形等具象思维,而且从来自汉语及其他语言的相关证据中得出,右脑也参与到语言加工机制,为左脑作一定补充。但始终没有确切证据表明,同属于语言的汉字与字母在大脑处理机制上有何不同。
此次张学新及其研究团队所发现的一种阅读汉字独有的脑电波——N200,成为区分两种文字处理方式的一个关键科学指标。脑电波N200只在阅读汉字时出现,而不会在阅读字母文字时出现,这就表明汉字是视觉文字,大脑在识别过程中涉及非常深入的视觉加工。而字母文字不注重视觉加工,因此不会出现脑电波N200。此外,研究发现人们看图形的时候也并没有出现脑电波N200,这就说明汉字根本不是图形,而是一种非常抽象的视觉符号。
华中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周统权认为,用脑科学实验论证汉字为视觉文字,是一个有益的创新。但是脑神经对语言的处理极其复杂,从汉字和拼音文字的语言特点来讲,独特脑电波这种结论的倾向性是没错的,但语言和脑电波方面的关联性还需要更多脑科学证据来验证。
从科学上树立汉字的价值
百年来,国内外对汉字的发展方向众说纷纭。理论上,西方不断出现贬低汉语和汉字的论述,认为汉语是孤立语,没有形态变化。国内也不乏学者主张汉字拼音化,认为文字最早是图画文字,继而是象形文字,最后进化到最高阶段的拼音文字。
实践中,汉字前途更是令人揪心。五四时期,汉字被认为是中国文化落后的原因,人们进行了很多汉字拼音化的尝试。新中国成立后,汉字拼音化在理论上被进一步探索,但在实践上遇到很多问题,逐渐被搁置下来。历史上属于汉文化圈的主要国家中,朝鲜弃用汉字,日本和韩国去汉字化,越南也在1945年放弃了汉字,转向字母文字。
汉字的命运究竟如何?张学新从理论和科学实验两方面对汉字的优越性和独特性进行了论证:“汉字作为拼义文字,同拼音文字两极对立,植根于不同的感官通道,切合于不同的科学规律,构成成熟文字仅有的两个逻辑类型。在保持交流效率的前提下,两者不能互相转化,也不存在兼顾拼音、拼义优点的第三种文字。”在他看来,汉字完全不可能拼音化,也根本没有必要拼音化。从科学上树立汉字的价值,有助于增强国人对自己文化的自尊和自信,提高民族凝聚力。
事实上,一直以来有很多学者强调汉字的优点,反对拼音化。早在20世纪80年代末,上海学者申小龙就认为汉字本身是不同于拼音的另一个文字体系,与西方拼音文字是文字发展的两条道路。
厉兵认为,“汉字拼音化”是个伪命题,“文字分为几个阶段”是极具迷惑力的命题,应清醒认识。实践证明,汉字一点也不落后,西方也有学者认为平面方块的汉字在适应现代计算机文字处理方面,比线性的拼音文字表现出更大优势。
2012年02月24日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2年2月24日第271期 作者:霍文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