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和探险成为当今的社会时尚,在中国又是一门新兴的体育和休闲活动,自古以来,中国并不乏有远出旅游的外交家、宗教家和历史学家,张骞、苏武、玄奘都为后人留下跋山涉水的深刻印象,但这些活动都负有特殊的使命,并不以旅游为目的。以探险和考察为目的旅行家要数300 多年前的徐霞客为第一人,历史并不悠久。在华夏文明古国中,诸多文化事业领先世界,名家辈出,唯独旅游家姗姗来迟,这是一个独特的文化现象。
在中国文学史上,脍炙人口的游记作品多是抒情描景之作,很少有自然科学价值的含金量,究其原因,这与知识结构的局限性不无关系。中国文人富有通晓人文、社会、政治和历史知识的传统,对于自然科学少有涉猎。先秦儒学、汉代经学、魏晋玄学、唐代佛学、宋明理学都在不同程度上有轻视工艺、技巧的倾向,在治学内容中缺少科学技术,导致知识结构上的偏颇,与古希腊、文艺复兴时代的西方文化名人相比,中国的大思想家和大哲学家很少兼通自然科学,徐霞客是个例外。他以毕生的精力,“博览古今史籍及舆地志、山海图经”,考察名山大川,探幽访奇,走笔为记,写成《徐霞客游记》,成为中国游记文学的高峰之作。这部游记不仅以隽永、清新、奇伟的风格著名于世,更是一部地貌、水文、生物,自然生态的考察实录,由此开创了寓文学情趣与科学报告于一体的新文风,充分表明他是一个集自然科学和文学家于一身的文化巨匠,在中国文化史上是非常难得可贵的。
徐霞客以旅游、探险作为人生抱负,并非是孤立的社会现象,晚明一代世风的变迁,造就了他以游历来实现人生价值的社会理想。
在传统的小农经济中,一家一户的小农生产,就地取材,就地生产,就地消费,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使得人们安土重迁,老死难离故土,人们恪守的是“父母在,不远游”的儒家教诲,这样的心态,与旅游无缘。天灾人祸可以迫使人们迁移,却不是有文化意向的旅游活动,所以在晚明以前没有专门的旅行家是并不奇怪的现象。
这种情况到晚明有了改变,商品经济的繁荣,丰富的日用品和活跃的游乐场所,以及由此而发达的各色行业,使得城镇的生活水平和消费方式,大大优越于古朴的农村生活。由各地商品带来产地的风光民情的信息,扩大了人们的眼界。周流千家万户的商品交换,促进了人们消费生活的扩大,也刺激了人们渴望了解家园以外的世界。从鲁朴、沉静的社会生活中,出现了探奇追新的趋向,萌发了新的人生情趣,这是中国早期启蒙思潮在社会生活领域中的回响。
旅游首先得到文人的推崇,成为大丈夫的雅尚。著名文学家袁中道即以酷爱游历而闻名一时,他鼓动文人学士走出书斋,奔向大自然说:“行矣! 毋失名山与名人哉! ”结交名人是士大夫传统的社会交游,探访名山却是与大自然交往,可贵的是他把名山与名人并列,作为人生的两大乐趣,对于后者尤其强调决心和毅力,提倡旅游者必需具备的品格和气质。在众多的旅游家中徐霞客是一个杰出的代表,他的父亲是一个厌倦功名,愤世嫉俗的高士;母亲胸襟豁达,目光远大,鼓励儿子“远游,得异书,见异人。”并亲自制作“远游冠”以壮行色。他鄙弃科举,不入仕途,与大自然为伍,手攀星岳,足蹑荒原,以亲知亲历的第一手资料,揭示大大自然的奥秘和地质现象,历时30余年,写下60万字的煌煌巨著,成就了中国文化史上的稀有之作。
如果说16、17世纪之交在中国兴起的是第一代旅游风;19、20世纪之交随着中国学人走向世界推动了第二次的旅游高潮;到20、21世纪之交,旅游已成为全社会风行的时尚。改革开放催动了人们好奇、猎险、求知本性的释放,它显示的不仅仅是消费生活的提高,也是民族性格发生变化的表现,旅游就是观察世道民风的一道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