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选择,我祈求来世沦为一位文人。做一个风流而不下流的才子,过一种简单而不简约的生活,生前一身傲气,身后一副傲骨。甚至期待,用陶潜的锄头除尽东晋官场的浑浊,用李白的醇酒灌醉大唐山水的妩媚,用苏轼的豪笔重绘北宋黄州赤壁的伟岸。
然而在今天看来,在中国传统儒家文化哺育下成长起来的文人雅士都摆脱不了“自古圣贤皆寂寞”的宿命。他们怀良才而不被礼遇,他们向往官场而屡遭拒绝,他们为世人所仰慕而为自身的落寞而黯然神伤。这对历史而言是一种绝妙的讽刺,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打击,在寻常百姓看来,这是一份难得的窃喜:你比我能吟诗咏词又怎样,你可能永远没有我的平步青云;你比我能著论作赋又怎样,你可能永远没有我的颐养天年;你比我能拨琴弄画又怎样,你可能永远没有我的寿终正寝。
于是,在这种被历史扭曲了的竞争意识的支配下,人们自觉的相信了:上帝(尽管这些凡夫俗子都不是虔诚的基督信徒)在为你打开一扇窗的时候,一定也为关上了一扇门。
于是,千百年来的所谓的文坛巨匠,文学天才都不过是天妒英才。
于是,显赫一时,流芳百世的文人们都在世人的景仰与上帝的鄙视中独守那一份寂寞,留给后世一个寂寞的身影,一声千年的长叹。
今年的清明去了一趟李白故里青莲镇,与其说是去凭吊这位盛唐骄子,倒不如说是去受享那一份千年寂寞。
李白留给今人的太多,今人关于李白的身世、诗词的研究也不胜枚举,的结论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李白是个胡儿,天生侠肝义胆,勇猛无畏,还杀过人“脱身白刃里, 杀人红尘中”,“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有人说李白是个行者,挚爱大唐壮丽的山水,他曾“千里江陵一日还”,他还走过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到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崔嵬剑阁;有人说李白是一个狂人,无所畏而无所谓,他“仰天大笑出门去,天子呼来不上船”;有人说李白是一个酒徒,嗜酒如命,他“会须一饮三百杯,但愿长醉不复醒”。
然而,这毕竟是被世人夸大了的李白,现实中的李白只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寂寞者,一个孤独的长跑手,他奔跑在大唐的最前沿,引领了一个时代酷爱山水的时尚潮流。最前沿的他承受的是历史最沉得负重。喝酒时无人作陪,只能“举杯邀明月,举杯邀明月”;离别时没人相送,只有“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迷途是无人指引,只好慨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寂寞李白留给后人最动情的一句话不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也不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更不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而是,“自古圣贤皆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