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从发生学的角度看庄子
2010年07月26日 16:04 来源:人民政协报 参与互动(0) 【字体:↑大 ↓小】 编者按:先秦诸子中,对中国人的审美悟性和文学趣味启发之大,莫过于庄子。他以汪洋恣肆、诡异多态的旷世文章,为中国文化提供了超越性的审美空间、想象方式,以及自然的和方外的人生意象,形成了一个灵气荡漾的“庄周世界”。在国学热的影响下,我们看到了各种版本、各种角度的“庄子”解读,但庄子到底是何人,他又是如何产生这些思想的?杨义先生以此为切入点,并用先秦诸子发生学回答了这些问题。
庄子是谁
——从发生学的角度看庄子
演讲人:杨义
演讲人简介:中国社会科学院首批学部委员,曾出任该院文学研究所所长兼学术委员会主任、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所长兼学术委员会主任十余年,兼任《文学评论》主编、《文学年鉴》主编、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中国鲁迅研究会会长。著有《中国现代小说史》三卷、《中国古典小说史论》、《中国叙事学》、《重绘中国文学地图》、《中国古典文学图志》以及十册《杨义文存》等著作30余种。曾获国家图书奖、中国图书奖、中国社会科学院优秀科研成果奖等奖项。
阅 读 提 示
杨义先生的先秦诸子发生学
-杨义先生认为,研究先秦诸子着力点应该是它的发生学,即要探明诸子到底是谁、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下来展开思想的,为什么把自己的书写成现在这个样子,进而从起源上通解中国文化史的轴心时代。杨先生认为先秦诸子的本质有两点值得重视:
第一,诸子是在充满动荡的大转型的时代,在应对国家、家族、个人的生存危机时,对中华民族和所属列国的出路与命运,进行理性思考和道义关怀,由此再印证天道、世道和人道;
第二,诸子是以自己的切身体验,把人类最原始的生存智慧、最原始的民俗信仰,转化为思想。这些思想具有原型性、仪式化等特征。
-杨义指出,诸子发生学的研究必须掌握三个关键点:
第一,深入对先秦诸子生命的验证;
第二,深化对诸子的文本和多种材料,多种方法互证的文化DNA的解读;
第三,深化对现代大国清理自己的文化根基的原创意识。以庄子为例,历来都认为庄子为宋地蒙人,但庄子思想上承老子,乃为楚学。更值得注意的是,庄子祖脉在楚,其家族为楚庄王后代,大致于楚悼王或肃王时,已成疏远贵族,离楚流亡。故庄子笔下,写楚人楚事,蕴含着乡国之思;庄子家族流亡至宋,未能融入,故庄子多见宋人朴拙之相。庄子在孤独中两度放飞思想,收获了“逍遥论”和“齐物论”,释放出混沌思维、方外思维和梦幻思维。庄子式的“广寓言”,充盈着草根人物和自然万物,实为林野气息的“庄周世界”。
宋人楚学之谜
对庄子的研究是从朱熹开始的。朱熹说:“庄子自是楚人……大抵楚地便多有此样差异底人物学问。”(《朱子语类》卷一百廿五)。他认为,庄子是楚人,只有楚人才有这种怪异神奇的思想。但庄子却是宋人,他生长在蒙地。那么,一个宋国人为何有楚国的思想?近代刘师培先生写曾过一篇文章叫《南北文学不同论》,把老子、庄子,归为南方的学术,荀子、韩非归为北方的学术。并注明“老子为楚国苦县人”,“庄子为宋人,列为郑人,皆地近荆楚者也”。这就是朱自清称“庄子宋国人,他的思想却接近楚国人”(《经典常谈·诸子第十》)的依据。这一点使我们有很多迷惑:宋国人怎么有那么深的楚国情结?庄子宋人楚学成为文化地理学上难以通解的谜。
我们去查《史记》,发现太史公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庄子“不显”——庄子不太显要,为什么?庄子在学脉上继承老聃,“老学”对后世影响很大,西汉前期文化思潮倾于黄老治世之学,这是一条外向的路线,在争辩如何治世中转入儒学;其后魏晋思潮则倾于老庄,在经学变玄中,走了一条内向的治心之学的路线。虽同属“老学”,但路径不同。拿西汉前期来说,庄学不显,司马谈《六家要旨》推崇道家无为无不为,精神专一,应物变化,以治天下,可以感受到他尊黄老而非尊老庄的消息。因此司马迁述先秦诸子,对庄子只作附传,附于《老子韩非列传》,语焉不详地说:“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蒙是战国宋地,这是汉代学者的共识,汉人离战国不远,当不致于被后世的地理沿革弄走了眼神。梁惠王、齐宣王在位年代的上下限为公元前369年至前301年,这大概就是庄子活动的中心区域和年代。而漆园吏就是种漆和制漆作坊里面的小官吏。
由于《史记》没有记载清楚,我们一直以来也没有很用心,所以在庄子的祖宗脉络的问题上,两千年来都存在着三个谜。第一个是《史记》中也提到的,楚威王派使者去请庄周回楚国当大官,但庄子不愿意。他说你看见庙堂上牛吗,给它吃的好饲料,给它披着五颜六色的彩衣,但是要把它抓来宰了做祭祀的贡品的时候,它连当个野猪的资格都得不到。而再看我这个河沟里面那个乌龟呢,拖着尾巴在泥泞里面打滚,但是自由自在,你说我是当牛好,还是当乌龟好?派来的使者很明晰地说,你还是当乌龟吧,就回去了。对于一位“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的草野人物,当时处在强国地位的楚国要他去做卿相,这是不可设想的。但这类故事在《庄子》书内外反复出现,尤其是经过太史公的选择而录入本传,是不能简单地看做空穴来风的。与庄子同时而好与士游的梁惠王、齐宣王并没有聘用庄子,唯独并无好客记载的楚威王派出专使去迎聘庄子,这表明庄子与楚的因缘深于齐、梁,也深于只给当个漆园吏的宋。不是说喜欢记述人物家世的《史记》没有直言庄子的祖脉吗?这则故事隐含着对庄子祖脉的不言之言。
第二个谜,庄子书非常有智慧,影响深远,于学无所不窥,但他的知识是哪来的?庄子是宋国的一个穷人,当时学在官府没有贵族的身份就没有受教育的条件。
第三个谜,庄子只是一个小小的漆园吏,有什么身份和资格去跟那些诸侯将相打交道呢?
这些问题没有弄清楚,即便看《庄子》,也不知道是谁在说了。我们用先秦时代的家族制度和姓氏制度来考证,庄子家族渊源的信息就可能浮出水面,这样我们便能触摸到他的体温。
宋朝有一本书叫《通志》,它的氏族略里面有讲各种各样的姓是怎么来的。其中,讲以谥号为姓,庄氏出于楚庄王,僖氏出于鲁僖公,康氏是卫康叔的后代。还有一条,在庄氏这条下面有个注,“芈姓,楚庄王之后,以谥为氏。楚有大儒曰庄周,六国时尝为蒙漆园吏,著书号《庄子》。齐有庄贾,周有庄辛”。这可以看出,庄子是楚庄王的支系的一个疏远的贵族。
庄子的年代距离楚庄王(公元前613—前591年在位)已经200余年,相隔六七代以上,只能说是相当疏远的公族了。楚庄王作为春秋五霸之一,向北扩张势力,曾破洛水附近的陆浑戎,观兵于周郊,问九鼎于周室。一些楚公族可能充实到新开拓的国土上。大概在庄子出生前20余年,楚悼王任用吴起变法,“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于是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史记·吴起列传》);并且“令贵人往实广虚之地,皆甚苦之”(《吕氏春秋·贵卒》),甚至降为平民耕于野。及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乱而攻吴起,射吴起并中悼王尸,被新即位的楚肃王论罪夷宗死者七十余家,庄子的家族可能受牵连,避祸迁居宋国。
由于庄子家族被迫离开故土,所以,这个家族有着迁徙的精神底色,这就是《庄子》中鲜明的南方情结的深层心理原因。在《秋水》中,庄子由于受故人惠施无端怀疑要谋取其梁相地位,在国中搜查三日三夜,就向惠施讲了一则辛辣的寓言,其中说道:“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鸾凤之属),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庄子家族生于南方,他便自居为“南方有鸟”,而且自拟为楚人崇尚的鸾凤。其家族迁于北方,便说“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在鸟由南飞北的叙述中,隐含着庄子家族由楚至宋迁徙的踪迹。在《逍遥游》中,鲲鹏受斥鴳之讥,是有鸟图南,发于北冥而飞于南冥,这同样可以体验到庄子有一种南方情结和大迁徙情结,这可能无意识地隐含着他的家族的历史记忆。到这里,我们算是触摸到了庄子的体温。
家族流亡与地域体验的反差
由于庄子的精神之根在楚国,所以,他笔下的楚国自然便是一个神奇的、令人神往的地方。“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年为春,五百年为秋”。东晋张湛注冥灵为“木名也,生江南,以叶生为春,落叶为秋”。也就是说,在儒者以“五百年”为道统承续标志之时,庄子以“五百年”为自然生命荣衰的交替,用这个生命树标识一个恒远的时空,昭示庄子潜意识中的家国情怀。在《庄子·应帝王》中,他给南海之帝取名为“儵”,给北海之帝取名为“忽”,同样带有庄子与楚文化之间的精神脐带。
庄氏家族离开楚国,由其苗裔在回忆中写楚,一种“月是故乡明”的意识使他笔下的楚人很神奇,大多都能悟道。《庄子·达生》中记载了传言是孔子亲历的“痀偻承蜩”(驼背者粘取蝉)的故事。痀瘘就是驼背的老人,用竹竿去抓蝉,竹竿顶上放两个石头丸子,如果不掉,那么十有二三能粘下来;如果放三个石头丸子不掉下来,十有七八能粘下来,如果五个都不掉下来,那么便能一粘一个。痀偻者的承蜩之道是“形全精复,与天为一”,“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这位能悟道的痀偻者便是楚人。
“匠石运斤”是庄子讲的一个楚国故事,楚国郢都有一位鼻尖沾了薄如苍蝇翅膀的一层白泥巴的人,让石工匠用板斧把它砍掉。石工匠运斧如风,只听见一阵风声,白泥巴被砍干净,鼻子没有受伤,郢人面不改容地站立着。鼻尖上沾了白泥巴的楚人,察人之深,楚国的石工匠,技艺高超,在这个只能靠想象来体验的故事中,庄子对于楚人的深情,不难体会。
然而当这类悟道故事旅行到宋国,我们发现,《庄子》中的宋人,大多数都很朴拙,甚至拙劣。最明显的莫过于“运斤成风”故事的后半部分,宋元君听说石工匠的技艺如此了得,就请来为自己表演砍削,石工匠敬谢不敏:“臣则尝能斵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楚国石工匠技艺高超,宋元君请石工匠来表演,显见得喜欢跟风,结果又被石工匠拒绝,两厢对照,楚石匠的机智,宋贵族的笨拙,清晰可见。
《庄子》既反感于宋国的封闭性,又对宋国势利之徒深恶痛绝。《列御寇》篇记宋人曹商为宋王使秦,得车百乘返宋,嘲笑庄子穷处阨巷的落魄相,庄子则反讽他为吮痈舐痔者流,说是“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痤者得车一乘,舐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子岂治其痔邪,何得车之多也?”刻画出阿谀奉承、卑躬屈膝的丑恶嘴脸。庄子为何对宋人如此反感呢?在《庄子》中,我们发现,庄子山行多见巨树狸雁,由此可以知道他的家族流落到宋国,居处荒芜,身近自然,这就表明,庄子在宋国,是未能融入的客族,所以写宋人的时候便心存隔膜。如果进一步考释,就会发现宋人的愚拙与宋国政治的封闭性有关,梳理《左传》对列国政治的记载,就可以知道宋国始终是公族执政,不崇客卿。庄子在宋国担任着不合高士身份的“漆园吏”的卑职,大概与这种不崇客卿的封闭性有关。这种自持而排他的政治结构,也造成游动于列国的诸子对于宋人愚拙的反感,并不限于庄子一人,比如《孟子》的“揠苗助长”,《韩非子》的“守株待兔”,都是著名的“宋国故事”。
庄子在宋国,居于荒野之地,做了很多梦。在先秦诸子中,老子没有写梦,《道德经》五千个字,没有梦字。跟庄子同时代的孟子,也不写梦,《孟子》三万四千字,一个梦字也没有。《论语》有一个梦字,这就是孔子叹息没有梦见周公,他做的是政治梦,而庄子做的是生命体验的梦。庄子写了11个梦,他思考着,到底做梦的时候是真的呢?还是醒过来的时候是真的呢?这真实的分界,生命的分界在哪呢?到底是庄周梦蝴蝶呢?还是蝴蝶梦庄呢?庄子开了一个传统,用梦来体验生命。
草根人物与言意之辩
庄子文章来自水木丰茂、百物繁滋的林野,带有林野文章的清新、奇异和神秘,是文人呼吸着林野空气的适意悟道的写作。他可以随手拈来林野百物和民间异人的故事,引发哲性奇思。
《庄子》的林野风貌,与他多写草根人物有关。《庄子》常在草根人物身上,发现出人意表的深刻思想,如很多人耳熟能详的“庖丁解牛”的故事,取材于厨师,可见道生于草根。再如“轮扁斫轮”的寓言,说一位名叫扁的工匠在齐桓公的读书堂下修车轮,多嘴说齐桓公所读的“圣人之言”是“古人之糟魄(粕)”,惹怒了齐桓公,他解释说:“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斫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人类的经验和智慧,书面失载的肯定远大于书面已载的,但已载的也不应全盘否认,多是按当时知识者价值观选择的值得记载的精华。庄子以一位行年七十老斫轮评议古人之糟粕,是以一个草根人物,一个民间实践者的体认,挑战书面写作者的话语权,是与“敬惜字纸”的立场相异的。
庄子还论道寓言引向草木虫鱼、自然万物。庄子书中写了很多植物和动物,简直是一个诗人诗化了的博物志。《庄子》中的树木,比比皆是。惠子嘲讽庄子之言“大而无用”,既像大葫芦那样薄而易碎,又像樗树(大臭椿)那样,树干臃肿不中绳墨,小枝卷曲不中规矩,长在路边,木匠不屑一顾。庄子反驳说,你担心大臭椿无用,但正因无用,才无斤斧之灾,这个观点,庄子再三表达。匠石见栎社树,径大十丈,荫蔽数千牛,因其疏脆易败,“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南伯子綦见大木,荫蔽处可以结驷千乘,因拳曲不成材,没有像其它杂木中道夭于斧斤,从而得终其天年。(《人间世》)庄子山行,见大木枝叶繁茂,伐木者因其“无所可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山木》)。游乎尘垢之外而超越世俗功利伦理的“无用而大用”的思想,是庄子学说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些树木,犹如路标,引导我们进入庄子之道。
庄子寓言写树大多辨析有用无用,写动物则涉及世相百态、道术百端。庄子最喜欢的动物似乎是鱼和蝴蝶,往往用之自喻,庄周梦蝶,濠梁观鱼,成了尽传庄生风采的千古佳话。对于猴子,庄子则多加捉弄、嘲笑,说它不知礼义法度,像“猨狙衣以周公之服”,定会撕咬毁坏(《天运》)。虽然对动物有喜欢、有嘲笑,但庄子并没有恶意,更多的是亲切、平等的感情。庄子有一个广阔的繁盛的动物世界,既有鲲鹏、鵷鶵,也有斥鴳、鸠雀;既有虎豹狼狙,也有马牛龟蛇;既有螳螂井蛙,也有蝉蝶豕虱。他似乎喜欢独自漫游林间,自小就因出身流亡家族而缺乏邻居伙伴,因而对林间百物是如此知根知底,知性知情,随手拈来,喻理证道,恰切、灵动而别有一番机趣。我们仿佛窥见一个流亡异邦的疏远贵族家庭的少年,孤身无伴地在街头看烧猪毛,在河边看鼹鼠喝水,在林间看螳螂捕蝉,兴致勃勃,充满敏感的好奇心,“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由此养成他终生享有对自然万物洞察天机的感悟力和想象力,这是那些整年从宅门到学宫的少年不能拥有的精神状态。由于《庄子》涉及的动植物世界极为丰富,简直带有几分诗化和哲学化的博物志的意味,也就在先秦的智慧书中别具一格,需要人们用悟性、用通变的方法来读。
同样需要用悟性来读的,是《庄子》用与动物相关的捕鱼、捕兔作比喻的“言意之辨”:“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这样说来,庄子用了那么多的人事和动植物著为寓言,他的内衷也不是要人们滞留在这些有关人事、动植物的言说上,而是要领略其形迹得其神髓,深入地把握这些“言”所寓之“意”。这正如《老子》“道可道,非常道”那样,它以自我否定的形式进行更深一层的超越性肯定。他的解构思维也在解构着自己,难道庄子也带着其“不可传”的精华同逝,而只留下“古人之糟粕”,连同他所表述的老斫轮的话?这种解构思维或否定思维可以剥离出的价值,就在于以批判精神放飞思想。
从人文地理的角度考察,老、庄思想都属于楚风北煽,都发生在楚文化与中原文化的结合部,因而一脉相承。但他们又是以各自独特的方式处在文化结合部的不同位置。老子故里处在楚国东北边境,进入成周的礼与史文化中心后,又以出关写作的方法返朴悟道,其书带有深刻的辩证思想和谋略家的色彩。庄子却从楚国上层家族中流亡出来,落脚于中原小国的自然荒野,与草木禽兽为友,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天地万物,在融入无所不在的道中追求高度精神自由,其书充溢着生命体验和文学情思。由于是流亡异国、身在林野的破落户,窥破了或参透了人间世态炎凉,“以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天下》),便游戏前代名流以追求至人境界,又随手拈来身边的树木鱼鸟加以幻化,拈来畸人绝技加以夸饰,以成如钻石一般有多重折射功能的寓言,从而创造了“思之神妙,莫过于能飞”,加上“文之神妙,莫过于能飞”的“庄周世界”。对于典重务实的中国人而言,它展示的无限精神空间和不拘一格的想象,永远是滋润灵感的一股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