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四百字注释
汪伯英 注释
金丹四百字原诗
真土擒真铅,真铅制真汞; 铅汞归真土,身心寂不动。 虚无生白雪,寂静发黄芽; 玉炉火温温,鼎上飞紫霞。 华池莲花开,神水金波净; 夜深月正明,天地一轮镜。 朱砂炼阳气,水银烹金精; 金精与阳气,朱砂而水银。 日魂玉兔脂,月魄金乌髓; 掇来归鼎内,化作一泓水。 药物生玄窍,火候发阳炉; 龙虎交会罢,宝鼎产玄珠。 此窍非凡窍,乾坤共合成; 名为神气穴,内有坎离精。 木汞一点红,金铅三斤黑; 铅汞结丹砂,耿耿紫金色。 家园景物丽,风雨正春深; 犁锄不费力,大地皆黄金。 真铅生于坎,其用在离宫; 以黑而变红,一鼎云气浓。 真汞产于离,用之却在坎; 姹女过南园,手持玉橄榄。 震兑非东西,坎离不南北; 斗柄运周天,要人会攒簇。 火候不用时,冬至不在子; 及其沬浴法,卯酉亦虚比。 乌肝与兔髓,擒来归一处; 一粒复一粒,从微而至着。 混沌包虚空,虚空括三界; 及寻其根源,一粒如黍大。 天地交真液,日月含真精; 会得坎离基,三界归一身。 龙从东海来,虎向西山起; 两兽战一场,化作天地髓。 金花开汞叶,玉蒂长铅枝; 坎离不曾闲,乾坤经几时。 沐浴防危险,抽添自谨持; 都来三万刻,差失恐毫厘。 夫妇交会时,洞房云雨作; 一载生个儿,个个会骑鹤。
《金丹四百字》
志真子 汪伯英 注释
洪硕峰 校订
洪秀英 编辑
【真土擒真铅,真铅制真汞;铅汞归真土,身心寂不动。】 “真土”者,便是“一念不生”,一心不二,精专贞静,不动不摇的“真意”;亦是“绵绵若存”,无思无虑,滴滴归源,“勿忘勿助”的“真息”。
真铅”者,又名“外药”,又名“金公”,是虚无中的“先天一炁”,乃从身外得来者。西游记演义以“孙行者”喻之,故有时名之谓“孙外公”,即喻“先天一炁”从外来之意。真铅既是“先天一炁”,则欲擒伏此“真铅”,必须要用“真心”、“真念”、“真情”、“真意”、至诚无息的“真息”、“真土”以擒伏之。
丹经云:“定息产真铅”。此处云“真土擒真铅”,其理相同。盖造化感应之道,假者召假,真者感真。苟真矣则无所不真,一真一切皆真。或曰:修道之人,常欲借假修真,今日惟真乃能感真,则借假不灵矣?曰:假中有真也,借假中之真以感真也。因吾人既落后天,真者已陷于假内。今欲“返本还源”,只得用假中之真以感真。既得其真,则真真相结,或离假而去,或化假为真,是在真者自己之权衡。假者既无法挽留,亦不能抵抗,亦无从干涉也。
真汞者,即吾人假中之真也,为本性灵光先天之元神也。先天元神藏于心时,名曰:“君火”,亦曰“真火”,凝元神入于中央,便即可名之曰“真土”。今真铅既已从外来矣,则真汞即为之制伏,其实即气入身来,神归气内之意。而神气合一之处,即是中宫,中宫即是真土。神气归于中宫,即是铅汞归于真土。而当此之时,其身心自寂然而不动矣。石杏林真人曰:“定志求铅汞,灰心觅土金。”盖定志与灰心,即“寂然不动”之象。而铅汞土金,则皆是异名同类之辞耳。
或问紫阳真人所提倡者,乃“人元丹法”。其所谓“真土”、“真铅”、“真汞”等名辞,恐又别有所指,不同如上之说耳。曰:“清净”“人元’其法门虽不同,而作用则同。所用之炉鼎虽不同,而炉鼎中之药物则同。外借之假像虽不同,假中之真性命则同。
善哉!吾师(即圆顿子)之言乎:“须知天空中轰雷打闪之电,电灯厂机器磨擦之电,干电池药物变化之电,蓄电池随时储蓄之电,此四种电之来源虽异,而电之性质则同。”盖“清净”、“人元”,或以一人为炉鼎,或用二人为炉鼎,固似有异,而临炉所用之“真土”、“真铅”、“真汞”则无不尽同,正如电之性质不可分也。此处真人既未言明外用之法器为何?而只言其真,则吾人以真认真可耳。
【虚无生白雪,寂静发黄芽;玉炉火温温,鼎上飞紫霞。】
上文神气既归纳于中宫,则身心不动,已臻虚寂之境矣。然“虚”须要至于无可虚,方为“虚无”。“寂”须要至于静之极,方为“寂静”。既“虚无”矣,自然生“白雪”;既“寂静”矣,自然发“黄芽”。夫“白雪”、“黄芽”,虽为外丹中之名辞,而内丹中功夫既到虚无寂静的地位,亦得到外丹中同等的效验。盖“白雪”、“黄芽”,为虚无寂静中自然的变化,乃形容身中一阳初生后之景象也。“玉炉火温温”,则“勿忘勿助”、“绵绵若存”之“文火”也。“文火”,不寒不燥,不冷不热,故曰“温温”。“鼎上飞紫霞”者,谓“泥丸”脑际,常有紫气霞光,如瑞雪之纷飞也。
或问:玉炉,究何所指?曰:湿润之炉也。曰:在身内乎?在身外乎?曰:身内之玉炉,则储藏真息绵绵之处;身外之玉炉,则不便明言,已得诀者,当能领会。
【华池莲花开,神水金波净;夜深月正明,天地一轮镜。】
“华池莲花”者,坎宫之药物也。“神水金波”者,水中之金性也。盖“神水”则在“华池”-之中,“莲花”开于“金波”之内。当“莲花”开放之时,其“金波”必鲜明洁净,“莲花”之开放,即慧光朗照也。“金波”之明净,即气静神恬也。因其恬静,故能朗照,即“定则生慧”也,亦宁静以致远也。“夜深月正明,天地一轮镜”,其象正相若也。盖其象,天上则万里无云,大地则人皆偃息。而一轮冰镜,悬照碧空,上下四方,清寒澄澈,岂不鲜明而净洁哉?学道者当“莲花开”而“金波净”、静定极而慧光生之时,其景象亦正复相同。
谨按“华池”之中有“神水”, “神水”之中有“金波”,“金波”若不净,则“莲花”不能开。“莲花”若不开,则夜虽深而月不能明,“天地一轮镜”,即无从表现矣。
或谓如上之说,则“华池莲花”,“神水金波”,是皆属于“坎”方,与“离”家无关矣。然真人自序中,所谓以铅见汞,名曰华池,以汞入铅,名曰神水。铅来见汞,汞去迎铅,似属双方对举,离坎并言。何能专指彼家?曰:作用则双方并重,而其发动之地,则重在坎方。盖欲铅来见汞,必先汞去投铅。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不有小往,安能大来。惟以汞投铅,乃由动入静,即凝神入气穴也。神既入乎气穴,则神水金波净矣。于是乎坎宫爻动,一阳来复,华池之莲花开矣。故华池神水,谓一方可,谓两方亦可。谓两方者,指其始汞未投铅,神未入气,神水之金波未净时言。谓一方者,指其铅汞已交,由动入静,复由静入动时言。
或又谓照此而论,则简直华池莲花属于坎方,神水金波,属于离家矣。余曰:此说亦未尝不通。观“以汞入铅曰神水”之句,则知“神水”之本,亦即汞也。惟未入铅但名为汞,既入铅后,方名“神水”。其实即“神水”入“华池”也。惟“神水”入“华池”后,其“金波”不可乱动。必使风平浪静,则“华池”之“莲花”方开。《悟真篇》七绝诗云:“金公本是东家子”,即“神水金波”也。次句云:“送在西邻寄体生”,即“神水入华池”也。三句云:“认得唤来归来养”,即“金波”既净,认识“莲花”已开,于是移栽家园,西邻仍返东舍,亦即“依他坤位生成体,种向干家交感官”之意也。至于末句:“配将姹女结亲情”,则下文水银烹金精之意,全属离家之事矣。
【朱砂炼阳气,水银烹金精;金精与阳气,朱砂而水银。】
“朱砂水银”合喻离卦。盖朱砂象离卦之外阳,朱砂中之水银,象离卦之内阴。外阳为火性,火则薰炼阳气,故云以阳火炼之则成阳气,盖火蒸则热气升腾也。内阴为水性,水则凝固金精,即以阴符炼之则成阴精。故“朱砂炼阳气”,即用“武火”之勇猛精专也。
“水银烹金精”,即用文火之温柔绵密也。盖“朱砂水银”,固属于离,而阳气金精则来自坎方,其意即用离之“朱砂水银”,而炼坎之阳气金精也。及其既经烹炼封固之后,则两家合为一家。金精与阳气,即“朱砂而水银”矣。反之,“朱砂而水银”,亦即金精与阳气耳。
谨按:“朱砂水银”,“阳气金精”,实皆“外丹”中之名辞。今借用在人身之上,则“朱砂水银”,即指人之神与魂与性耳。“阳气金精”,即指人之气与魄与命耳。以神摄气,以魂炼魄,以性修命,即“朱砂炼阳气”,“水银烹金精”之意也。迨至神气浑融,魂魄不分,性命合一,则又安能分金精与阳气,朱砂而水银耶?三元丹法南北工夫,其理均相一贯。善学者尽可因此悟彼,一隅三反也。
【日魂玉兔脂,月魄金乌髓;掇来归鼎内,化作一泓水。】
谨按:《悟真篇集注》作:“日魂金乌脂,月魄玉兔髓。”而其所引之陆注则云:日之魂,太阳之精也,为玉兔之脂,即坎之中爻,真铅是也。月之魄,太阳之质也,为金乌之髓,即离之中爻,真汞是也。然以“日魂金乌脂,月魄玉兔髓”作注,亦未尝不可。其意盖谓离中之汞,乃太阳中之精也,坎中之铅,乃太阳中之神也,以离汞与坎铅掇归鼎内,自可“化作一泓水矣”。鼎指干鼎。
谨按:“日魂”,“金乌”、“离汞”三者实是一物,而刘悟元又谓之“灵知”。“月魄”、“玉兔”、“坎铅”三者亦是一物,刘悟元则谓之“真知”。盖名本无定,或因象立名,或借物立名,或随意立名,不过用作记号,以便学者易于体认;或因便于行文起见,可以借题发挥;或又因文章不能做得十分露骨,以免泄天符而遭时忌。故又有意将名辞变换,使“门外汉”无从捉摸,唯供已入门之弟子,而又能好学深思之人研究而自得之。不然,《参同契》何故要故为乱辞而孔窍其门乎?
又按:“玉兔脂”与“金乌髓”,二者掇归鼎内,而化作一泓之水,就是说汞迎铅入而化为水也。丹经上常有运汞迎铅之说,若就清静功夫而论,则便是运神以迎气。而上阳子却又说得着实,他说就近便处运一点真汞以迎之。但上阳子当然不是纯粹的“清静派”,他对于“南宗”极有心得者,对于《参同》《悟真》的认识,亦极深切。而所谓一点真汞,究竟是指何物,是精乎?是气乎?是神乎?是有形者乎?是无形者乎?若谓是有形的精气,则既已往迎,何能复返?即能复返,则“见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见,亦复何济于事?若谓是指无形的神气,则不分疆界,遍处都是,何能就近便处运一点?这个问题,颇堪研究。读者诸君,能知其意乎?
再者:此节陆注与刘悟元注,则皆以本文作“日魂玉兔脂”,“月魄金乌髓”注之,而其注亦通。或问本文既彼此互异,例如说张三的帽子是张三的,怎么又可以说张三的帽子是李四的呢?曰:这是论的物质,然交情深的契友,对于物质也未尝不可以彼此互赠。则张三的帽子,或者是由于李四送的,故说张三可,说李四亦可。而本文所讲的乃是“脂”与“髓”。“脂”与“髓”乃是形容极精微的东西,就是所谓“真阳之气”,“真阴之精”之类。夫阳之与阴,犹雌之与雄,本易发生爱恋,而互相结交。
故日魂本是金乌之脂,而未尝不可为玉兔之脂;月魄本是玉兔之髓,因亦未尝不可为金乌之髓。盖两性既能互感,则甲乙便可通商,有无互济,各得其宜。只要共守信义,彼此相助而不相伤,相生而不相克,则利害均而性情调。然当此时之第一义,亦是要一心一德,由致中而后致和,先“专气”而后“致柔”。能如是者,自然有一种不可思议之妙景生焉。其妙景之情形如何?则正如邵康节先生所谓:“此际易得意,其间难下辞。”所谓“化作一泓水”者,亦不过如此而已。然此水不同凡水,乃由“乌”“兔”相交而采得先天真一之炁所化之水,是上善之水也。功能资生万类,培养灵元,故其妙不可以言语形容。
鼎内,当然指干鼎而言。盖归来之时,尚是一炁。既归之后,方化为水。陆注谓药之始生,无过一气,升于甑山(甑山之名见于《参同契》),则化而为水。先液后凝,还丹乃就。诸书所谓“玉浆甘露,灌顶醍醐”,皆不出此。
【药物生玄窍,火候发阳炉;龙虎交会时,宝鼎产玄珠。】
药物即一阳爻动,,先天真一之生炁也。玄窍者,“玄关一窍”也,在乾坤交媾之时发生。当此之时,即当火发阳炉,运离汞以迎坎铅,俾“青龙”与“白虎”交相会合,则宝鼎之中,遂产生一粒黍米玄珠,若恍若惚,若有若无,来人身上,妙不可言,降入丹田,则神凝气定。
【此窍非凡窍,乾坤共合成;名为神气穴,内有坎离精。】
此“玄关一窍”,非寻常之凡窍也,乃是由乾坤两卦共合而成。
乾卦有“神”,坤卦藏“气”。乾坤既合,则神气即交,故又名为神气穴。神气既交,则内即有坎戊月精、离己日光。坎离日月之精光,发生其造化之妙用。
谨按:乾坤本喻天地,坎离本喻日月。日月在天地之间交光合壁,以代天地行其造化而生育万物。人在天地之中,为天地之一缩影,故天地之所有,人亦有之。天地以乾坤二卦象之,而人之男女亦可以乾坤二卦象之;天地有日月以象坎离,而人身即假坎离以象日月;天地有日月以行造化,而男女亦有坎离以行造化,故天地絪緼则万物化醇,而男女媾精,亦万物化生。惟天地氤氲则气往来而质不动,日月合璧则光相射而形寂然。人能效天地之絪緼、日月之合壁,气动而精不动,神运而形不劳,亦能使万物化醇,百体舒泰。所谓逆行造化,神仙之妙用,即在乎其中矣。
【木汞一点红,金铅三斤黑;铅汞结丹砂,耿耿紫金色。】
木为青龙,青龙能屈能伸,能潜能现。木汞则青龙中之精也。青龙能善保其精,则可以为飞龙、为神龙,潜藏飞跃,均能从心所欲,如愿以偿。倘不能善用其精,则龙战于野,轻敌丧宝,亢龙有悔,穷之灾矣。
“一点红”者,因木汞为离中之精神,木能生火,离亦火也。火之色赤,故云“红”。然此火不同寻常燥烈之火。盖火中有水,方谓之汞。水火既济,有形之精与无形之神,凝在一处,成为非有非无、至灵至妙之物,所谓木汞是也。然此木汞,不可多用,多用则飞散而不能制伏。《参同契》谓:“河上姹女,灵而最神,得火则飞,不见埃尘。”夫所谓“河上姹女,灵而最神”者,即 木汞是也。然此木汞,不可多用,多用则丧宝伤身,精枯气竭。亦不可不用,不用则阴阳隔绝,神气不交。故只可少用,少用则轻本重利,“小往大来”。是以木汞只消一点红耳。如上阳子所谓“运一点真汞以迎之”,亦此意也。
金铅者,金与木对,铅与汞对。木汞为青龙中之精,则金铅乃白虎中之气。木汞属离,色赤,金铅属坎,色黑。惟木汞只一点之红,而金铅须三斤之黑。此即以上所谓“小往大来”,轻本重利之意。盖木汞则常常只要运用一点,作为引诱之饵,而先天之金铅,却从后天铅鼎之中,源源而来,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矣。所谓三斤黑者,盖喻其多也。又陆注云:“金铅者,坎中真一之水,水中产金,故曰‘金铅’。言三斤者,四十八两,每两真铅三铢,共计一百四十四铢,乃坤之策数也。”其说亦通。
始则用汞去求铅,继便得铅来归汞。铅汞既合,结成丹砂。耿耿然若有紫金之色,光明照耀,实不可以言语形容矣。又陆注云:“丹砂者,金液还丹之别名。紫者,红黑相合之色。”《参同契》云:“色转更为紫,赫然成还丹。”耿耿即赫然之意。夫金丹乃无质之质,非可以“色相”求者。仙翁因方辨色,假像示人,要在得乎言意之表。
【家园景物丽,风雨正春深;犁锄不费力,大地皆黄金。】
“家园”者,喻自己之身中也。“景物丽”者,喻身中之景象药物光明而艳丽也。,夫家园之景物艳丽,必在风调雨顺,化日融和的春深之际。当此之时,犁锄者事半功倍,信手耕种,不必费力,而大地上均陈着灿烂黄金之色,风光美丽,富贵天然。
此在外象则如此,若自己身中之功夫,得到“铅汞结丹砂,耿耿紫金色”之时,则其景象药物之艳丽,亦正复相同。
“风雨正春深”,即是“万里阴沈春气合,千山清澈露华凝”之意。“犁锄不费力”,即先天造化一到,不劳心而自相交,自然开花结果,妙象环生。一身之中,金光闪烁,境随心转,顿觉遍大地皆是黄金。盖功深养到,精神能变化物质,火候既纯,心能造境。似乎不可思议,实则不期然而然,无足怪也。
【真铅生于坎,其用在离宫;以黑而变红,一鼎云气浓。】
真铅生于坎,即真金生于水。以北派清净法言之,即真气生于命门。以天地造化之机言之,即先天真一之炁,生于恍惚杳冥之中。离与坎对。坎为水,离为火。坎为命门。则离为性宫。
坎为恍惚杳冥,则离为昭昭灵灵。坎中有铅,则离中有汞。水中有金,则火中有木。命门中有真气,则性宫里有元神。恍惚杳冥之中藏先天,则昭昭灵灵之中孕后天。然藏在彼者,其用则在此,故生坎者,其用则在离;生于恍惚杳冥,其用即昭昭灵灵。若无彼坎中之生,则离宫即无可为之用。
夫恍惚杳冥,其象幽深而昏黑,若有若无,极静极默。《参同契》所谓“幽潜沦匿”是也。及其先天之造化发动,真铅之气,即于此时产生。《参同契》所谓“变化于中”,即指此先天真铅产生之时也。既已产生,即为离宫所用。其象不复深黑,遂有昭昭灵灵,光明赫奕,如一轮红日之象。然若无先时之黑,即不能有继见之红。黑以发红之光,红以显黑之用。《参同契》云:“知白守黑,神明自来。”谓虽知白之可贵,然徒知逐白之末,而不知守白之根于黑,则白不足恃,其光易竭。必守白之根于黑,则其守之时愈久,而其光明亦愈显,愈黑则愈白。所谓“君子之道,闇然而日彰”,不似“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也。
神明自来者,即黑中之白,自然而来也。黑中之白,即指离宫以黑所变之红光也。比喻光明之象。红指离火之色。盖《参同契》之所谓白,即此处之所谓红也。一鼎云气浓者,谓既抽出其坎中之铅,以益我离中之汞,黑者已变红矣。当此之时则氤氲絪蕴,万物化醇,真气仿佛如蒸云者然。浓者状其气之厚也。陆西星注云:“此指药物所产之乡,与夫所用之处。真铅生于坎者,水中产金,用在离宫,用以伏汞也。丹法以黑投红,此时真炁薰蒸,上下融液,若山泽之蒸云者然。”序中所谓“初时云满千山”,意盖指此。
又旧注真铅是彼身中一点真阳之气,离宫者“我心”也。真汞是吾心中一点真阴之精,坎位者“彼身”也。按此但指一宗而言。
【真汞产于离,其用却在坎;姹女游南国,手持玉橄榄。】
真汞生于离,即元神藏乎性,木液寄于火。但元神能发光明,而不善含蓄;火性炎上,遇物即烧,木汞之液,易为所烁,神魂有飞越之虞。故善用汞者,却在于坎。因坎中有铅,将汞投于铅中,则汞得铅养,铅愈足则汞愈灵,如油愈多则灯愈亮;离火寄于坎水,火不炎而水不滥,水火各得其宜。魄不冷魂不热,魂魄交相为养,中和之道具备,圣胎从此可结矣。
“姹女”者,即《参同契》所谓“河上姹女”,指离家之真汞而言也。南园即离家姹女之本乡也。“过南园”者,过自南园,姹女由南园而往也。陆西星云:“过自南园,往彼西邻,则相掸相持,而玄珠成象矣。玉橄榄者,玄珠之别名,取其别名者,取其回味而甘也。
【震兑非东西,坎离不南北; 斗柄运周天,要人会攒簇。】
震卦为长男,属东方,在五行属木,法象为青龙。 兑卦为少女,属西方,在五行属金,法象为白虎。 坎卦为中男,属北方,在五行属水,法象为玄武。 离卦为中女,属南方,在五行属火,法象为朱雀。
此四者配人身有形之物质,即心肾肝肺;言无形之灵气,即精神魂魄,所谓四像是也。但震兑两卦,明明分东西,今何以云非东西?坎离两卦,明明分南北,今何以云不南北?其故在用斗柄以运周天,使四象和合,尽会归于中央黄庭土釜之中,以成其攒簇五行之功。五行即攒簇,四象即和合,则震兑坎离尽在于中宫。如何再分东西南北?故云“非东西”,“不南北”也。
或问斗柄果为何物?周天如何运法?知几子注云:“斗柄者,炼士神剑,周天有内有外。求丹之时,默数三百七十五息,此外周天也。合丹之时,河车旋转数百回,此内周天也。初则用火土而擒金水,继则得金水而制木汞。”《参同契》云:“要道魁柄,统化纲纽。”又云:“循斗而招摇兮。”此斗柄之说也。吕祖云:“周天息数微微数。”《契》云:“周天遂奔走。”此周天之说也。《正道歌》云:“离坎本来无南北,兑震岂则在西东;若遇神仙亲指诀,捉住斗柄周天轮。”此四语所本也。又刘悟元云:“斗柄乃北斗第五第六第七三星,一名天罡。此星所坐者凶,所指者吉。所以运周天列宿,行二十四气,以成岁运。在吾身即一点真知之真情(按真情即一阳来复之天机)。真情一名金公,刚强不屈有生有杀,亦如天上之斗柄也。
有生以来,为客气所 染,外物所诱,斗柄指外,不指内,生气在外,杀气在内。顺其造化,幼而壮,壮而老,老而死,万劫轮回,无有出头之期。若知生杀之机,扭回斗柄,转身间,即到故乡。可以夺周天造化,可以合四象五行,‘一时辰内管丹成’,绝不费力。但人多认不得真情之斗柄耳。”
按此所谓“斗柄”者,向外指则生于外而死于内,向内指则生于内而死于外。“生于外”者,即顺则生人也;“生于内”者,即“逆则生仙”也。夫生于外则尽人皆能也,若生于内则非知攒簇之法,而晓天人合发之机者所不能也。
【火候不用时,冬至不在子; 及其沫浴法,卯酉亦虚比。】
火之名目甚多。其大别可分为二。如何为二?即先天火与后天火是也。后天火是有形之火,是凡火,是假火,其性猛烈,遇物即烧,能令一切东西为灰烬。然善用火者,只要配之以水,使成既济之功,则宇宙人生,均获其利。若夫“先天火”乃“无形之火”,丹经上称为“神火”,亦曰“真火”。即《楞严经》所谓“性火真空,性空真火”。其性温和而不猛烈,能觉而不能见,为天地造化之生机,能利物而不致害物。修道者所用之火,即指此火。
所谓“火候”者,即候此火之候也。此火若能候到,则自尔心神默契,恍惚若有所得。当此之时,柔暖播施,色身上即起一种变化。其变化程度之深浅,则视火力之微盛为标准。“火候不用时”者,谓真火之候,不用一定之时间。“一日内,十二时,意所到,皆可为”也,亦即所谓“真火本无候”也。
又上阳子云:“火候有外火候,有内火候。”《契》云:“三日月出庚。”外火候也。崔公《入药镜》曰:“天应星,地应潮。”外火候也。吕祖曰:“一阳初动,中宵漏永,温温铅鼎,光透帘帏。”外火候也。广成子曰:“丹灶河车休矻矻,鹤胎龟息自绵绵。”内火候也。《悟真篇>>云:“谩守药炉看火候,但安神息任天然。”内火候也。又按本期彝珠师母七律诗云:“火候无非神与意,丹头不外气和精。”亦内火候也。外火候,乃有为有作之功夫,是南宗所尚;内火候,是无为自然之大道,系北派所尊。此均学者所宜辨别也。
“冬至”者,一阳生也。不在子者,言一阳之生,不在十一月之子月,亦不在夜半之子时。盖时时刻刻,有冬至一阳生之象,所谓活子时也。知几子谓丹法从玉炉爻动,以看火候,不依历上时辰。其所谓冬至者,先天取“白虎首经”,后天取“震来受符”。亦不在夜半子时,是谓“时之子,妙在心传”。注者按:知几子之所谓先天后天者,殆指鼎器而言也。
“沐浴”者有二义:一为洗涤义,一为休息义。洗涤者,洗心涤虑,澡身浴德。休息者,清净无为,息气宁神。其实二义,有连带作用。刻实而论,不过求身心之暂时清净而已:教做工夫的人,酌量划一个小阶段,以资片刻的休息。亦如煮饭者,烧到一滚,须暂时停火,或用文火慢煮,以免烧焦或鼎沸之弊。这亦是临机运用中、一种制裁调济的方法。
但何以谓之卯酉沐浴乎?此种意义,虽经书上屡有说明,但从未有透彻的表示。谨按:卯酉的大别,亦有二义:一指时间月日,如前人所谓卯酉之月与时,均宜停符罢火。或云:卯月只停卯时,酉月只停酉时,均是。二指部位言,如《参同契》所谓:“龙西虎东,建纬卯酉。”又云:“渐历大壮,侠列卯门。”而陶注火候歌中有云“卯时的在何时?红孩火云洞烈。若无救苦观音,大药必然迸裂。此即沐浴时辰,过此黄河舟楫。再问何为酉门?即是任同督合。此时若没黄裳,药物如何元吉。过此即为库戌,请问库中消息”等语。又引鹤林真人云:“卯酉乃其出入门,可见刑德临门,不过临玄之门,临牝之门。”据此则卯酉即为玄牝,卯酉之门,即指玄牝之门矣。
按照以上二说观之,恐初学者依旧弄不清楚,莫名其妙。因为沐浴既是求身心之清净,则除卯酉之外,岂身心便不须清净乎?再则卯酉既以指时间日月,何以忽又指部位而言。曰:此即仙师本文“及其沐浴法,卯酉亦虚比”之意也。盖时间与部位,本有相互之关系。譬如“冬至不在子”,是教人要明“活子时”;则“卯酉亦虚比”,便是教人要懂“活卯酉”。因为子时则在静极将动,十二时内意所到之候,是宜进火;而卯时则不特意到,气亦到矣,若依然卤莽进火,而不小心谨摄,则正是卯时药到卯门,“急水滩头挽不住船”,铅飞汞走,势所必然矣。
盖卯属木,木能生火,火逼金行之故也。至于酉时,则在阳降阴承之后,药临酉位,所谓即是“任同督合”。酉属金,金为刑,主杀气,能克夺微阳。若不小心谨慎、逆来顺受、不怒不怨、不僭不狂、涵养深沉、知雄守雌,则所有微阳,必为金气所夺。盖卯沐浴者,慎始也,酉沐浴者,谨终也。卯沐浴为初出茅庐,酉沐浴将退归林下。卯沐浴乃受宠若惊,当格外谨慎。酉沐浴乃受辱若惊,须唾面自干。卯沐浴乃血气方刚,自恃其能者,戒其不可躁进。酉沐浴乃大功将成,已有地位者,当明哲保身,善全晚节。卯沐浴者,主动在己,犹作战者采取攻势,然王者之师,有征无战,虽亦进兵示威,而对于民间草木,则秋毫无犯,俾敌人之心,自然降伏,令大小无伤,两国俱全。
酉沐浴者,主动在彼,犹敌方无端挑衅侵略,而时则我方三分天下,已有其二,民安国富,然不轻举妄动以求战,依然示弱,采取守势,饶他为主,我仅为宾,待其大军既至,我则张设罗网,循循善诱,使入吾彀,自可兵不血刃,使其弃甲抛戈以投降。然于斯时也,务要当仁施德,在义设刑,临机应化,虑险防危,庶无变故。否则虽能战胜于始,而其结局终难免失败。故《悟真篇》云:“受气之初容易得,抽添运用却防危。”《入药镜》云: “受气足,防成凶。”皆示人以慎终之道。而冬至之不在乎子,卯酉之虚以为比。其用意之所在,皆可触类旁通,而思过半矣。
徐伯英按:
‘志真者’,即汪伯英,乃圆顿子之入室弟子也。当年主编《仙道月报》,仅至三十期而止,故《金丹四百字》尚余七首未注,殊可惋惜,而汪先生以编辑过劳,无法进修,竟致享年不永,悲夫! 中定附笔:
一、兹篇原本,是以台北真善美出版社《中华仙学》及《五注金丹四百字》为范版,再比对之《仙道月报》为校订,基本上应该不会有大错误。
回忆当年,中定曾就未完稿事请示过袁介圭先生,先生告以1, 汪伯英先生主编《仙道月报》时,‘身体已不是很好’,‘仅以34岁英年早逝。’2, 兹篇注释应曾经陈撄宁先生审订过。研读《金丹四百字》时,应以汪注为主轴,不足者,再索求以陆潜虚、李文烛,彭好古注释为参照。至刘一明之注释者,概以北派功法视之,其独创之名相,尤应与传统丹经之名相相调合。www.taoismcn.com
二、又《金丹四百字》是否为张紫阳所著?中定举俞琰《席上腐谈》为例,曾猜疑为白玉蟾代祖谕传者,而《青华秘文》亦或莲花道人所伪造者,袁先生笑而训诫中定曰:‘爱讲话’云云。
三、汪注兹篇,读者尽可以人元栽接解,尤利于人元栽接法入门之用。欲意探究陈撄宁先生人元栽接法门或拟读陈着《参同契讲义》者,似应尊此注为圭臬。本注虽定位曰人元栽接法入门,然于清净门亦不失其功法真谛,有触类旁通,相互调剂之效。惟读者于展阅时迳行取舍则可。
(2004/9/15辰晨,中定校记于台北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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