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与道教精神疗法之现代价值郑晓江(内容提要)本文探讨的问题是:中国古代道家与道教在精神与心理治疗方面的宝贵资源;这些宝贵资源对诊治当代人精神疾病方面的应用价值。本文认为:(1)现代人患了三大精神疾病:焦虑与抑郁;躁动;人生无终极关怀,生命无安顿之地。所以,我们在借助于现代科技获得"身"之健康的同时,也应该回观历史,运用中国古代道家与道教的精神疗法来达到"心"之健康。(2)中国古代道家与道教精神疗法的内核是"至极乐",实现"魂不躁"、"神不娆"。(3)"至极乐"法可以推广去治疗焦虑症、忧虑症、死亡恐惧症、"心身综合症",以及偏激、抑郁、困惑、冷僻等心理疾病,等等。中国古代道家与道教精神疗法在当代社会有着广泛的应用价值,值得今人高度重视。作者简介:郑晓江,1957年6月生,南昌大学古代文化与古藉研究所所长、哲学系教授、硕士生导师。已出版《中国人生理论史鉴》、《中国死亡智慧》、《中华民族精神之源》等专著,发表论文百余篇。
道家与道教精神疗法之现代价值郑晓江每个人的存在都是"身"与"心"、肉体与精神、生理与心理的合和体,缺失任何一方,人都不可能是活着的存在。长期以来,人类孜孜不倦地发展医疗技术,对"身"、肉体、生理之病的治疗已有了惊人的长足进步。但是,人们逐步意识到身体的无病、肉体的无疾、生理的无痛,并不表示人就一定健康,从某种意义上说,心灵的扭曲、精神的痛苦和心理的不正常,对人的健康危害更大。因此,人类健康的的标识,已经调整为"身"的无病及"心"的无疾。对后一方面,中国传统的道家与道教的理论家很早就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并发展出一整套使人心理及精神健康的方法,亦即实现"魂不躁"、"神不娆"。一、现代人三大精神疾病经济主义、科技主义及求利、求富、求发展的生存观,使人类在近几个世纪获得了惊人的发展,许多人因此而在物质生活上获得了相当程度的改善,其中部分人还过上了从前人们想都不敢想的奢侈生活。但是,伴随这一物质生活大改善同时,人类发现自身不仅心血管类的疾病大增,不仅出现了许多过去从未有过的诸如"爱滋病"之类的严重病害,而且精神方面的病症也大量增加,可以说,现代人的精神状态处于一个十分糟糕的状况。概略地观察,现代人至少患了如下三种主要的精神和心理之病:第一、焦虑与抑郁现代社会变化迅捷,人生境遇难以捉摸,人际关系愈异复杂和不易处理,人与人之间、人与政权机构和各类组织之间的磨擦加剧,特别是人们对将要发生的事件、状态无法把握,等等,这种实存都会引发现代人在行为上犹犹豫豫,在精神上左右为难,在心理中无法安稳,由此而生发出精神上的焦虑。焦虑病患者往往面对发展迅速、变化万千的社会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顿自我的生命和确定自我在社会中的位置,结果丧失了与社会同步前进的能力,心理上由极度的不安、焦虑至神经衰弱症,最后则逐渐转为无所谓,转为心如死灰式的绝望,由此进一步引发出抑郁症。抑郁症者是一种典型的自我封闭性心理状态,患者往往对外界的一切鲜活和变化毫无兴趣,拒绝任何帮助,亦无任何高兴、欢乐之事,始终陷于忧虑、恐惧、困惑、冷僻的人生状态中。发展至极,便会走上自我毁灭的旅途。第二、躁动现代社会,物质引诱源太多太强,如:现代化大工业每时每刻都在生产出花样繁多的新产品;大众传媒渗透一切地宣传着无数新奇之物;商品迅捷地更新,这一切使人的生活陷入无止境的换代升级的追求中,使人在强烈的物欲刺激下躁动不安。生活的多样化和变化万千,使人精神与心理上亦难以安宁,"文化快餐"勾出人类无穷尽的贪欲和追求,人们获得" 甲",又想拥有"乙",同时还企图得到丙、丁、戊,等等等等,无有完结之时,无有仃止之处。心理上的强烈躁动使人在行为上疲于奔命,得到了的东西并不能慰藉心灵,相反,引发出更多更强烈的人生欲望。但世道艰险、人间冷酷、个人的能力亦有限,人们的欲望又那能实现万中之一?人生在世更多的不是获得而是失去,或陷入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步,于是,许多人得不到便怨天尤人,便沮丧万分。心理上的躁动使精神陷入难以忍受的境况之中,发展至极,就会走上挺而走险的道路,用犯罪的手段去得到自己得不到或不应该得到的东西。也有一些患心理躁动症者,会突然暴发出偏激的行为,对他人和社会造成危害。第三、人生无终极关怀,生命无安顿之地。人生的终极关怀,指人在现实生活中具备某种超越性的向往和追求,它不一定能实现,但能为人生现实的活动提供意义和价值,使人的生活有牢固的基础,让人觉得活着真好。从最一般的意义来看,人生的终极关怀是具备超世俗性、超功利性的目标;它往往与人类最终极的价值──真、善、美联系在一起,因此能使人在人生的旅途中生命有所安顿,为世俗的活动奠定某种神圣的基础。但现代社会以经济活动为核心,以千变万化为特征,人们对眼前之物那怕进行稍微深一点的思考也是很难的,更遑论什么终极的理念和追求了。人的生活全面地平面化、实利化和动荡化,许多人沉湎于当前的感官享乐而不顾心灵生命之安顿;只顾实利的获取而不管精神充实;只知现时、此在,而不晓明天和将来。可是,人们获得的东西易失去,或者得到之后又有更新更好的东西显现,使从前千辛万苦的追逐显得微不足道。这种循环无穷无尽,陷人于高度的精神与肉体的紧张状态。而且生命有限,以"有涯"之生命求"无涯"之物欲,岂非殆矣!不唯"殆矣",而且必使人最终产生强烈的幻灭感,走上惶惑、徘徊之路。人之生命无安顿,精神无追求,会使人在生活的过程中陷入精神崩溃,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中国道家学者曾对人类心理疾病的危害性有十分深刻地体认,《淮南子 原道》篇说:夫喜怒者,道之邪也;忧悲者,德之失也;好憎者,心之过也;嗜欲者,性之累也。人大怒破阴,大喜坠阳。薄气发 ,惊怖为狂;忧悲多患,病乃成积;好憎繁多,祸乃相随。这是说,"喜怒"、"忧悲"、"好憎"、"嗜欲"、"惊怖"等都是心理上不正常的状态,它们必使人患上精神上的疾病,从而妨生害命,在人生的旅途中招来祸患。实际上,中国古代的道家最关心的是人心理的健康,精神上的旷达、逍遥,追求的是使人们生存之路顺畅、彻底摆脱世事侵扰,达到逍遥自在的境界。道教承接道家的思想资源,并往世俗化方向发展,在期望人心理健康的同时,还发展出诸如炼丹术、气功养生等主要为使人生理健康的方式方法。因此,现代人完全可以从这座丰富的"宝库"中获得养料,诊治我们精神的和心理的疾病,在借助于现代科技达到"身"之健康的同时,也使我们获得"心"的愉悦和精神上、心理上的健康。二、道家与道教精神疗法之基本内核道家关注世人的生命安顿,道教重视的是人世俗幸福的获取,二者都对人间的避祸祛灾有浓厚的兴趣。但是,无论是生命的安顿、世俗幸福的获取及祛灾免祸,在道家和道教理论家看来,都不能如现代许多人做的那样求之于所谓"战天斗地"、改造自然、征服自然。而是要向自然无为之"道"看齐,细心领悟"道"之真谛,在精神上和心理上改变原有状态,终至获得人间的大幸福。道家与道教精神疗法最基本的内核是"至极乐"。所谓"至极乐"首先指的是摒弃世俗的肉体感官之物质性的"乐",获得心灵之"乐"。在道家和道教的理论家看来,动听的乐曲、可口的滋味、艳丽的色彩(美色),狂热的游乐,固然会使人欢快,但终会引人"心发狂"。这指二种情况:一是这种物质状况的达到乃不易之事,一但人们获取不到、或得到而又失去了,人们由物欲的引诱而心神不安、而焦虑渴求,引起精神的疾病。二则在动听的乐曲高扬时,在艳丽的色彩(美色)包围里,在狂热的游乐过程中,在口尝鲜美的菜肴时,人们确会感到快乐。但当这一切都过去了,尤其是当生命终结之前时,人们必陷入怅然若失、心欲难捺,所谓"好事不常来,好花不常开"是也。这也会引发人们心理上的紧张,导致精神的疾病。所以,道家和道教"至极乐"的宗旨要求的是"乐"由"内"出而非"外"入。"内"出者,指心灵自然生发之乐,此才是长久之"乐",此才为真正之"乐":夫建钟鼓,列管弦,席旃菌,传旄象;耳听朝歌北鄙靡靡之乐,齐靡曼之色;陈酒行觞,夜以继日;强弩弋高鸟,走犬逐狡兔,此其为乐也。炎炎赫赫,怵然若有所诱慕。解车休马,罢酒撤乐,而心忽然若有所丧,怅然若有所亡也。是何则?不以内乐外,而以外乐内,乐作而喜,曲终而悲。悲喜转而相生,精神乱营,不得须臾平。(《淮南子.原道训》)在陈酒痛饮时,在驰骋田猎时,在悠扬的乐曲声中观看人轻歌曼舞时,人们当然可以"乐",但"解车休马,罢酒撤乐",人们怅然若失,心情上惑乱不安。由喜转悲,又由愁转喜,忧喜相生,必致"精神乱营",心理上难以平静,从而引发人们的精神疾病。所以,道家与道教的学者指出,外物所致之"乐"是暂时的、有限的,唯有静观大化流行之"道",得"道"之清之静之无为自然,方可达到"心"的"无所乐",而"能至于无所乐者,则无不乐;无不乐,则至极乐矣。"(《淮南子.原道训》)所谓"无所乐",是指人们的心灵已超出了肉体之"乐",故世俗人看来是"无乐";但这恰恰是"极乐",是"心"有所主,精神上已趋"道"的境界,由这种宇宙的胸襟来返观人世间,由"道"的方式来处理世俗生活,故而决不会因小利小惠、地位名誉、感官享受而"乐",以至"乐极生悲";亦不会由人间的小灾小祸、名利之失、贫穷困苦而"悲",那怕会"否极泰来"。这种心理上的平静必导致精神上的健康:故心不忧乐,德之至也;通而不变,静之至也;嗜欲不载,虑之至也;无所好憎,平之至也;不与物散,粹之至也。能此五者,则通于神明。通于神明者,得其内者也。是故以中制外,百事不废。中能得之,则外能收之。中之得则五藏宁,思考平,筋力劲强,耳目聪明,疏达而不悖,坚强而不 ,无所大过,而无所不逮。处小而不逼,处大而不窕,其魂不躁,其神不娆。Taoismcn.com(《淮南子.原道训》)所谓"魂不躁",指的是心理上的平静;所谓"神不娆",指的是精神的安定。因此,"魂不躁","神不娆",指的正好是人精神与心理的健康。在道家与道教的思想家看来,精神上无疾病之关健,在"心不忧乐"。外界的生存状态对人而言有好有坏、有贵有贱、有富有贫,故而引发人忧或乐之处太多了。当人们一心关注于外物的得与失,名利的获与消,欲求的足与不足时,必陷入大喜大悲之状态,肉体痛苦多矣,心理病苦亦多矣。人们只有"心不忧乐",外界状态无论好坏都不引发心理上的紧张和精神上的好恶,如此才能保持心境如水,微波不兴的最佳状态。如何做到这一点呢?人们首先必须随顺外物的任何变化,不以得物为喜,亦不以失物为悲,这就叫"逼而不变,静之至也",外物得失的改变不影响到心灵的平静。其次,把物欲逐出心性的范围,窒灭欲望,以使自我不追逐于外物,不逐于外物就能不与他人和社会发生磨擦,如此必可保身全生,益寿延年,也不会有人际间紧张引发的精神重荷,这就叫"嗜欲不载,虚之至也"。再次,要弃分辨外物、确认价值的世俗之知之智。观察人世间,可以发现,人们为何好争好夺,为何会出现极度的精神与心理紧张呢?就是因为人有主观上的好恶情感,而"好恶"又源于人们对外界事物的妄加分辨,即人们有对事物分类、归纳和定性的嗜好。人们觉得此物好而彼物坏时,必会去争此物而弃彼物;当人们觉得此事为"是"而彼事为"非"时,必会去求此"事"而去彼"事";当人们觉得那为"美"而这为"丑"时,必会去求"那"而丢"这",等等。也就是说,是非美丑好坏优劣等的知识和价值判断使人们疲精费神,劳累不堪,人无有止歇之时,亦无宁静之处。世界充满尔虞我诈之事,人之心躁动着不安宁的灵魂,如此人安能不患精神疾病?所以,人们必须做到弃"小知"、"小识",割舍价值的判断,接受和随顺任何现存的事物和状态。现实中任何的好坏优劣美丑是非都受而不拒、得而不分,这就叫"无所好憎,平之至也"。最后,外物纷纷然,无所不有,令人眼花缭乱。世人往往被这个花花世界所吸引,驰骋心神于层出不穷之外界外物,终身役役于花样翻新的商品。一旦获得了又思再获,那有个停?那有个静?道家与道教的学者认为,人们只有从这散乱不堪的世界中体认那纯粹为一之"道",以"道"的方式生活,才能不至于被外物迷乱得目不暇接,搅动得心神不宁,最后精疲力竭,精神崩溃,这就叫"不与物散,粹之至也"。可见,"至极乐"的宗旨最重要的是要人从对外物和外界之事的关注中重返人的心灵世界;次则要求人们弃绝各种类的价值判断,接受任何性质的实存状态,最后,则是与无为自然纯粹之"道"合一。由至足至乐之"心",去消除现实中之不足不乐;以至安至静之"心",去平抑世间的喧嚣和文彩;以"至极乐"的精神,去安然快适地处世待人接物。由此,自然可以消解人的任何心理上的躁动和精神上的病态。道家与道教学者提供的这种最基本的精神治疗方式的确值得今人的重视和加以实际运用。三、"至极乐"法的运用"至极乐"法是道家与道教精神疗法的内核,在具体的治疗精神疾病时,它可以有不同的表现,这就需要我们仔细地考察、全面地掌握和审谨地运用。比如在治疗焦虑症的过程中,要认识到焦虑症的出现主要是自我期待与自我所能得到的东西之间有相当差距,故而引发人们心理上的躁动不安。中国古代的道家学者提供了一种效法自然的生活方式,对患了焦虑症者足资借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经》第二十五章)人们只有按自然的方式生活,不产生过高的欲望,才能消解焦虑症。道教提供的治疗方法是"存思法"。《云笈七签》云:"修身济物,要在存思。存思不精,漫阑无感"。"漫澜"即思绪万千,欲望万千,心神不宁,焦虑无主。此时人们应修"存思之法":静坐沉思,想像空中"太和元气"化为紫云盖,五色斑斓,渐入头顶,透皮入肉,彻骨至脑。再入腹中,全身四肢五脏皆受润泽,犹如水渗入地。此时,存思者精神专一,不得迷散。倾刻会觉得腹中有声汩汩,元气已入"气海"矣,下彻足心涌泉,觉察到身体有振动,两脚卷曲,坐在床上有震动声。炼功至此,道教谓之"一通",每日行一至五通,能让人面色润泽,耳目清明,气力强健,诸病不生,最后达至身心愉悦。可见,存思之法实为修心以"至极乐"之法的具象化。用这种方法及其派生的方法还可以去治疗抑郁神经症,戏剧性人格障碍,自恋型人格障碍及财富妄想症。与焦虑症相伴生的是现代人的忧虑症。人们对社会变化无法把握,对自己的生活毫无信心,对任何事的发生都有突兀感,觉得自我处处不安全,于是忧人忧事、忧今日忧明日、忧社会忧国家,乃至于忧天忧地。发展成一种病态,就会出现说话唐突,语无伦次,皮肤发红,表情特殊,脸面痉挛,笨手笨脚,结结巴巴,思绪不清,等等。道家与道教在治疗忧虑的精神病方面有其独特性,它不仅仅是去治已病者,更重在"治未病之病",通过治"本"来达到治"末"的目的。比如在《列子.天瑞篇》中提出了一种解除忧愁的"自宽之法":孔子游于太山,见荣启期行乎成 之野。鹿裘带索,鼓琴而歌。孔子问:先生所以乐何也?对曰:吾乐甚多。无生万物,唯人为贵,而吾得为人, 是一乐也;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男为贵,吾既得为男矣,是二乐也;人生有见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已得年九十矣,是三乐也。贫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终也,处常得终,当何忧哉!孔子曰:善哉!能自宽者也。在世俗人看来,荣启期可忧虑之事之处太多了,他贫穷困苦,年近九十仍踽踽独行于山野。但荣启期却能"鼓琴而歌",快乐无忧,此是何故呢?关键在他总是以自己的"长"处去与别人的"短"处相比较:天地产生万物,以人最为宝贵,而己生为"人",故可乐;男女相比较,男尊女卑,而自己又生为男,故可乐;有许多人还在襁褓中就夭折了,而己已年九十余,故可乐。以"人"与"万物"相比,以"男"与"女"相比,以长寿与"夭折"者相比,荣启期因此而免于忧愁;获得了世俗之乐。但更重要的是他还进了一步,认识到人生的任何状况,无论是富还是贫、是贵还是贱、是好还是坏、是顺还是滞,等等,都是"常",即自然规律使之如此的;同时还意识到人最可忧虑之"死"是一种"终",即自然大道演化的必然结果。由此,荣启期超脱了世俗之忧,又摆脱了人间之愁,获得到大快乐。在治疗忧虑症的过程中,"至极乐"之法还可以派生出"无身之法"、"去名之法"、"逍遥之法"、"王者无忧法"、"安心之法"、"守真之法"、"守朴之法"等等,在具体运用过程中,根据不同的患者,不同的情况分别使用之。在现代人的精神疾病中,对死亡的恐惧也许是最为突出的一种了。因为,人的生命行程和贫富贵贱的性质可以有不同,人们肤色容貌和国家民族可以有区别,但其终点--"死"则完全一样。人"死"前的难舍难分,"死"时的痛苦凄惨,"死"后的肉销骨朽,以及人们对"死"后世界观念上难以描摹造成的恐惧,还有那伴随人终身的"必死"意识等等,都使芸芸众生无时无刻不陷于茫然、不安、烦燥、忧心忡忡,乃至心焦如焚的状态之中。因此,许多人患上了死亡恐惧症。道家与道教在这方面有许多治疗的方法,如《列子.天瑞篇》中记载了一则故事:林类年且百岁,底春被裘,拾穗于故畦。 歌 进。孔子适卫,望之于野,顾谓弟子曰:彼叟可与言者。试往讯之。子贡请行,逆之垅端, 面之而叹曰:先生会不悔乎?而行歌拾穗?林类行不留,歌不辍,子贡叩之不已, 乃仰而应曰:吾何悔邪?子贡曰:先生少不勤行,长不竟时,老无妻子,死期将至, 亦有何乐?而拾穗行歌乎!林类笑曰:吾之所以为乐,人皆有之而反以为忧。 少不勤行,长不竟时,故能寿若此;老无妻子,死期将至,故乐若此。 子贡曰:寿者人之情,死者人之恶,子以死为乐,何也?林类曰:死之与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营营而求生非惑乎?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在世俗人看来,林类年近死期,又老而无子,岂非忧愁甚多?恐惧甚多?但林类自有一套生死观念,他认为:万物生死相互循环,此物之死,乃它物之生;此人之死,乃他人之生。这是万物的自然归宿,人又何必去忧虑于死呢?再一进推论,我今生之"死",安知来世之生不更幸福?所以,更不必去恐惧于死。可见,道家与道教在治疗死亡恐惧症的过程中,重在让人跳出个体生死的小圈子,从自然大化之道来对待生与死,如此便能超越世俗的喜悲、快乐与忧愁,由"心"的解脱达到身的解脱,亦即"至极乐"。在治疗死亡恐惧症时,"至极乐"之法还可以派生出"死而不亡"之法,"归其真宅"之法和"不死之道",可以运用于不同情况的患者。现代人还患了一种"心身综合症",主要表现为:被爆炸般迅猛增加的信息所包围,被快节奏的生活方式所困扰,被繁荣的物质文明所围困,种种状况都使人陷入疲于奔命的劳作,造成人们心神不宁、六神无主、茫然无所措手足,以至焦躁不安,忧郁烦闷,恐怖压抑,歇斯底里,等等,成为了严重的精神病态。它又影响到人们生理上出现食欲不振,肌肉紧张,痉挛等等反应。中国古代的道教学者陶弘景提出"行十二少,除十二多"的方法,对现代人珍治"心身综合症"有极高的价值: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行此十二少,乃养生之都契也。多思则神忽,多念则志散,多欲则损智,多事则形疲,多语则气争,多笑则伤藏,多愁则心摄,多乐则意溢,多喜则忘错昏乱,多怒则百脉不定,多好则专建不治,多恶则憔煎无欢。此十二不除,丧命之本也。(《道藏精华录.养性延命录》)"少"者,减损也。"十二少"的提法是要求人们在生活中控制住情感,降低欲求,什么都不能过度。"多思"、"多念"、"多欲"、"多愁"、"多乐"、"多喜"、"多好"、"多恶"等对人的神智、精神心理造成重大的伤害;而"多事"、"多语"、"多笑"、"多怒"等则会对人的五脏生理器官造成很大的危害,二者都过度,必形成"心身综合症"。在治疗"心身综合症"方面,道教"至极乐"法还向人们提供保持"无为之静"的生存方式,要求人们达至艺术化的人生境界,以保持"身"与"心"的全面健康。现代生活的全面紧张化,以及竟争的加剧,压力的增强,生存环境的相对狭小,造成许多人的心性扭曲,如偏激、抑郁、困惑和冷僻等等。这是一些严重的精神病态,摧残着人的身心健康。中国古代的道家与道教"至极乐"法在这方面也提供了许多心理的治疗方式。比如对偏激,道家学者认为,一个人"执而不化",固执己见,容易走向偏激。从阴阳的观点来看,偏激被认为是"毗于阳",即阳气太盛,火气太旺,使人阴阳不协调,必"伤人之形"。而且,偏激是走极端,锋芒毕露,又会伤生害命。所以,人们应该明白偏激的危害性,要"挫其锐",维持和谐的关系,包括精神的和谐、身体各机体的和谐,以及人际关系的和谐,等等。如此方能:"神气周流,疾于雷电,急还神明,以自照内,故病自愈而人自治。"(《太平经.盛身却灸法》)以内在的神气充裕自定自安,不被外物所引所推,故而能百病不生,神定气闲,悠然自得,远离偏激。用内在的"和谐"、"和乐",来使人处事时不偏激,正是道家与道教"至极乐"法的特色,它还可推广去治疗抑郁症、困惑症和冷僻等精神疾病。人生幸福,是每个人为之努力追求的,但世道艰险,人情冷漠,客观条件的限制,主观努力的不够,芸芸众生在求取幸福的过程中往往归于失败,这就转化成了所谓人生的逆境,诚所谓"求的得不到,避的全来了"。人们渴望顺境,可偏偏时运不佳,常遇滞碍;人求福、禄、寿,得到的却是痛苦、贫穷和夭折。灾祸的压顶、困难的重重,常常引发人心灵的痛苦,以致酿成精神的病态,如急躁发怒,精神紧张、失眠、植物性神经紊乱,乃至引发心悸、多汗、消化不良等生理性疾病。道教的理论家认为这是因为人有五欲之故:道者,清净都无所有,乃变为神明,便有光明,便生心意,出诸智慧。智慧者,谓五欲六情。五欲者,谓耳欲声便迷塞不能止,目欲色便淫乱发狂,鼻欲香便散其精神,口欲味便受罪入网罗,心欲爱憎便偏邪失正平。凡此五欲为惑乱覆盖。"五欲"之外,还有"六情":六情者,谓形、识、知、痛、痒、欲得细滑。耳闻声,心乐之;目见色,心欲之;鼻闻香,心逐臭;口得味,心便喜;身得细滑衣被,心便利之。得所爱,心便悦之。(《云笈七签》卷之十《老君太上虚无自然本起经》)道教认为,"五欲六情"会"丧人神",使人神气外泄,迷乱不振,由"心"之疾致人"身"之病。所以,要"入虚无"以疗精神之疾。即把人的眼耳鼻舌身的感觉活动降为至低以绝去诸欲念,再渐渐思念入内,由内观之途去体会虚无之道,达到澄然洞彻,无有挂念、外念、欲念的境界。此时,人以修"道"为最高的幸福,从不为世俗之获得为幸福,当然就消解了造成精神疾病的根源了。在这方面,道家与道教"至极乐"的基本方法还派生出诸如养心无欲之法、顺物自然之法、"守一"处静之法、"存神"调气之法等等,这些都体现出道家与道教幸福获取方式的独特性。与此相对应,道家与道教也提供了许多化解人生逆境造成人的精神病态的方法。当人们事业受挫、忽遭天灾人祸、身发恶疾、仕途受阻、财路不通、求子不得时,也要通过内抑欲求,外则透观天地万物人我都为"道"的外显,故无所谓你的我的他的之分,无所谓得与失之别,无所谓先与后之差,因而坦然面对逆境,消除精神上的紧张,获得"极乐"。总之,现代人在激烈竟争的求生活动中,在千变万化的社会里,在复杂的人际氛围下,患上了许多精神与心理方面的疾病。中国传统道家与道教在这方面可以供献许多治疗的途径和方法,虽然它们不可避免地带有许多非科学的因素,但仍然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和现实的应用价值,特别是道家与道教的精神疗法可以成为全人类的精神财富,它是中华民族千百年历史发展中积淀出的卓越智慧,值得今人细心地考察、甄别和加以运用,以获得"身"与"心"的全面健康,促进现代社会全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