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读书是不可能一口气把一篇哪怕是分量极小的文字读完的,在阅读中肯定需要停顿,这就需要自己去断句。《礼记·学记》云:“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东汉郑玄注云:“离经,断句绝也。”唐孔颖达疏云:“学者初入学一年,乡遂大夫于年终之时考视其业。离经,谓离析经理,使章句断绝也。”唐韩愈说:“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由此可见,句读是古人读书的重要方法。由于句读不当而产生的笑话,自古就不胜枚举,如《韩非子·外储说左下》有如下记载:“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吾闻古者有夔一足,其果信有一足乎?’孔子对曰:‘不也,夔非一足也。夔者忿戾恶心,人多不说喜也。虽然,其所以得免于人害者,以其信也。人皆曰:“独此一,足矣。”夔非一足也,一而足也。’哀公曰:‘审而是,固足矣。’”
明崇祯本《汉书》的标点和段落
据考古发现可知,我国古代很早就在写作、抄书过程中使用过一些表示句读的符号。如1973年在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老子》甲乙本,甲本帛书中除了章首有圆黑点“·”作为章号外,一个完整的句子后面,也有一个不规则的小黑点,这应该是古人抄书时随手加上的句读符号。1972—1976年间,在甘肃居延考古队发掘出土的一批汉简中,除表重文的符号“=”外,还有“■”、“▓”、“●”、“W”、“∠”、“∕”等符号,它们均起着句读或后来标点符号的作用。如:西汉末年的竹简“吞北隧卒田恽∣(此为一朱笔符号)正月食三斛∽正月庚戌自取=卩”;汉元帝时期的竹简有“□□平●戊失亡货负●已失火□□”;破城子探方27中有“■右第二十九隧卒三□”,“■右卒三十桼人”;更始二年的竹简“茭滑戎∠王阳∠吕尚∠韩寿□”等。(以上材料均采自《居延新简》,文物出版社1990年版)
汉简中的这些特殊符号,都有它们各自特殊的用途,有的是起到后来“,”的作用,如“●”;有的起到“、”的作用,如“▲”、“·”、“∣”、“∠”等;有的起到句号的作用,如“卩”;有的则起到标识章首或分行、分段的作用,如置于行文起首处的“W”、“■”等符号;有些符号如“∽”、“S”、“▓”、“=”等我们还不好确切地断定它们在行文中所起的作用到底是什么;有些放置于文末的符号如“W”等,在抄写或书写时还特意用硃笔迹表示其特殊性;有些是两个符号连用,如“W”“S”、“,”“卩”、“△”“S”等,就非常令人费解。同时,在汉简中还出现了后世的逗号“,”和顿号“ヽ”等类似的符号,其作用也和后世的用途差不多。这说明,至迟在汉代,人们在书写或抄书时还是使用一些特殊的符号来表示句读,以便于人们的阅读的。
《说文解字》第五中有“”这么一个符号,许慎解释说“,有所绝止;识之也,凡之属皆从”。对此,历代学者都有解释。宋人徐楷说:“犹点柱之柱,若汉语读书,止,辄乙其处也。”清人段玉裁说:“此于六书为指事。凡物有分别,事有不可,意所存主,心识其处者皆是,非专谓读书止辄乙其处也。”朱骏声也说:“今诵书点其句读,亦其一耑也。”近人杨树达说:“即今所用之读点”(《古书句读释例·叙论》)。都肯定“”起码是一个句读符号,也就是说“”为“读”的本字,是把句子断开的一个标记符号。
句读一词最早见于后汉何休的《春秋公羊传解诂序》,云:“援引他经,失其句读,以无为有,甚可闵笑者。”高诱在《淮南子叙》中又说:“自诱之少,从故侍中同县卢君,受其句读。”由此可知,句读一词的出现至少已经有两千年的历史了。唐沙门湛然在《法华文句记》中说:“凡经文语绝处谓之‘句’,语未绝而点之以便诵咏,谓之‘读’。”就是说“读”表明语意未尽而需要停顿,“句”表明文辞语意已尽。唐人刘蜕在《文冢铭》中说:“十五年矣,实得二千一百八十纸。有涂乙者,有注楷者,有覆背者,有珠围者。”清人罗汝怀解释说:“围即当今之圈,是唐人已有圈点之法而宋人则盛行矣。”(《绿漪草堂文集》卷16)这说明“读”在很早的时候就有符号来表示,而“句”在唐朝以前并没有与之相对应的专用符号。唐朝以后,我国的通俗读物开始普遍地运用“。”作为句号。
依据现有的文献材料来看,我国句读符号使用规范的确立,应该是在宋朝。宋朝人岳珂在《九经三传沿革例》中说:“监蜀诸本皆无句读,惟建本始仿馆阁校书或从旁加圈点,开卷了然,于学者为便。然亦但句读经文而已。惟蜀中字本与兴国本并点注文,益为周尽。”宋朝学者毛晃在其《增韵》中也说:“今秘省校书式,凡句绝则点于字之旁,读分则微点于字之中间。”“、”和“。”成为点读书文的正式符号,并成为今天顿号和句号的来源。后来,到了明朝刊本小说出现时,才开始增添了两个专名号:一个是人名旁加一直线“│”,一个是地名旁边加两直线“‖”,它们都加在直行字的右边。上述两种点和两种标号,就是我国最早的标点符号。元代,程端礼在其著作《程氏家塾读书分年日程》中差不多确定了读书时断句的一些基本规则。程氏的这本书,具体地规定了“句”和“读”的区别,书中所言的句读符号已较为规范。至清代,学者对句读的研究用力最勤,成果也最多。尤其是王念孙、王引之父子,还在其自刻的书如《广雅疏证》、《经传释词》等上,都自加了句读符号,从而开创了自己著书自标句读的先例。
古代学者在这方面所做的不懈努力,不仅为后人阅读古代典籍提供了便利的条件,而且也为现代新式标点符号的确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原载《光明日报》2007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