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1日,来自京内外多所高校、研究机构的历史学者聚集在北京师范大学,追思著名历史学家何兹全。六天前,这位在学术领域创榛辟莽的老人溘然长逝,走完了101载人生路。
“择善而固执之”,追思会上,学者们频频提及何兹全最爱的这句话。“固执”于自己选择的“善端”,正是何兹全为人、为学、为师的最好写照。
守学术之“善”——“唯物史观不会被淘汰”
在北师大历史学院教授陈其泰眼中,何兹全是一个视学术为生命的人,始终坚持在唯物史观前提下研究历史。“先生常说,‘我之所以有今日,是比别人早一点接受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结果’。对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他始终充满信心,不改其志。”
“辩证唯物史观使人聪明”。这是何兹全津津乐道的“秘诀”。在此前提下,他继承中国史学传统,并吸收西方史学方法,在史学领域建功卓著,其中最有影响也给他带来最多坎坷的,当数“魏晋封建说”。
中国社科院历史所研究员张弓对何兹全坚持“魏晋封建说”的勇气记忆犹新:“1958年的一天,我第一次听先生讲课。在当时的大环境下,这种分期说是很敏感的,而先生讲起自己的观点气定神闲,只摆事实,不加评论,但你分明感觉得到他对学术立场的坚持。”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孙家洲教授也认为,虽然“魏晋封建说”产生了一大批有影响的学者,但如果将其发展分为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有重要成果问世的,首推何兹全。即使在其90岁高龄之后,还为此发文呼吁,令人感佩。
守人格之“善”——“爱国一书生”
爱国一书生,这是何兹全对自己的称谓,其背后的故事早已为学者们铭记于心。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先生面临着留在美国、回到祖国大陆、去台湾史语所的三重选择。最后他毅然回来了。他说,是‘祖国’二字的神圣把他召唤回来的。”北师大历史学院教授刘家和说。他亲眼目睹了何兹全回国后一个时期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但即使是在那时,何兹全也始终没有后悔过。
因为爱国,所以何兹全格外注重把研究与国家需要结合起来。北师大原党委副书记郑师渠回忆,何兹全常说一句话——“我一生治学都是紧贴国计民生的,因为唯物史观告诉我,必须坚持抓重大问题。”
“何先生有大气节,在小事上也有君子风,自律很严,是我们做人的榜样。”韩山师范学院原院长薛军力说,何先生从不轻易麻烦别人,哪怕是学生。一次他病体不便,托自己办了一件小事,却一直感到歉疚,每次见面都表示感谢。出去开会,他总是乐呵呵地和一群后辈同桌吃饭、同车而行,从不接受“特殊照顾”。
守师道之“善”——“爱吾师,尤爱真理”
何兹全对于老师傅斯年的敬爱,在学界传为佳话。
“有这样一个故事:何先生赴台湾大学访问,拜谒傅斯年墓。几人漫步傅园中,忽然下起大雨,待离去,却不见了何先生,四处找寻才发现,他正泪流满面地跪在傅斯年墓前。”中国社科院研究员陈勇回忆。为了报谢师恩,十年前,何兹全以九十高龄主持编订了恩师著作《民族与古代中国史》。有趣的是,在该书前言中,他也对傅斯年的观点局限性作出了冷静的批评,并写下了“吾爱吾师,吾犹爱真理”的话语,“请求”老师在天之灵的谅解。
“爱吾师”的何兹全,也用这种爱润泽着众多年轻学子。山东聊城大学教授马亮宽回忆,当《民族与古代中国史》一书出版后,出版社给了何兹全一笔稿费,他说:“我怎么能拿自己老师的论文赚钱!”实在推不掉,他就把这笔钱捐给了聊城大学傅斯年研究所,设立了贫困研究生奖学金。北师大历史学院教授郭小凌也“揭发”了一个充满爱心的秘密:多年来,何兹全一直坚持给学院贫困生以资助,并要求“不许公开”。而请年轻教师到家里改善生活、把珍藏的资料借给师生们研究、鼓励提点、奖掖后进……诸般“小事”,难以尽述。
《光明日报》(2011年02月22日06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