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铁梅 重庆市川剧院院长、中国剧协副主席,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川剧代表性传承人,川剧历史上第一个拥有戏曲表演研究生学位的艺术家,三获中国戏剧梅花奖,代表作有《金子》《思凡》《李亚仙》等,被誉为“川剧皇后”。
在今年全国两会上,作为人大代表的川剧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重庆市川剧院院长沈铁梅,总是利用每一个可能的机会为川剧的传承与保护、创新与发展进行呼吁。慷慨激昂的言辞,流露出这位“川剧皇后”对川剧艺术的挚爱。
时间往前推几十年,当时的沈铁梅绝对想不到,传承川剧的重担会落到自己的肩上。对于川剧,沈铁梅当时非但不喜欢甚至还有点讨厌。她受不了川剧那高亢的嘶吼声,也不喜欢那震天响的锣鼓。沈铁梅喜欢京剧——那圆润的声腔、优雅的程式让她十分着迷。很小的时候,她就经常趴在照相馆橱窗外看京剧人物海报,总梦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够穿上那华丽漂亮的戏服。而每次看父亲的京剧演出,在台下的沈铁梅都忍不住要跟着唱出声来。
父亲沈福存发现了大女儿沈铁梅的天分,并有意让其继承衣钵。因此,上小学的沈铁梅每天放学回家,都被父亲要求学戏,“唱不好不准吃饭”。沈铁梅清脆圆润的嗓音,陪伴着左邻右舍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傍晚。十来岁时,她就已学会了所有的样板戏。
当沈铁梅打算在京剧的道路上继续前行时,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小玩笑。那年,沈铁梅中学毕业要报考戏校,可偏偏所有戏校的京剧专业都不招生。怎么办?思前想后,她只能遵父母命改考川剧专业。为应付考试,从未学过川剧的沈铁梅临时抱佛脚,跟身为川剧演员的母亲突击学了一段川剧《双拜月》,最后竟然考上了四川省川剧学校。可沈铁梅心有不甘,未去学校报到,希望来年再考京剧专业。可第二年,京剧专业仍不招生。无奈之下,沈铁梅只能选择川剧专业。从此,沈铁梅跟她喜爱的京剧作别,在她“本来不喜欢”的川剧领域,开始了新的艺术人生。
刚进学校,沈铁梅经常一个人躲在蚊帐里哭泣。她实在不愿意去唱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听的“粗犷难听”的川剧。不得不面对现实时,她又暗下决心:如果非要我唱川剧,我一定不要把川剧唱得那么难听。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改良创新川剧的种子在沈铁梅心里萌芽。
半年后的一次校园演出中,沈铁梅用她清脆的嗓音唱了一段高亢中不乏圆润、粗犷中不乏柔美的川剧《桂英打雁》,后来又用同样的方式表演了《贵妃醉酒》。几十年后,沈铁梅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老师们、同学们听她唱罢,纷纷感叹:从没听过如此好听的川剧!沈铁梅唱的是川剧,可唱腔里分明还有些京剧、昆曲的韵味。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人们知道,原来川剧还可以这么唱!那次表演给了沈铁梅极大的信心,让她认识到了自己创新的价值。
从川剧学校毕业后,沈铁梅一脚踏进重庆川剧院,一干就是31年,从普通演员一直干到院长。在这31年中,尤其是担任院长后,她对川剧的改良进入了快车道。
在创作《金子》时,按照常规,本应该运用民族乐传统的配器方式。可是在跟作曲家郭文景交流后,沈铁梅认为,传统的配器方式,表现力过于单一,于是她大胆借鉴西方交响乐的经验,用室内乐的配器方式配置民族乐器,结果让人耳目一新,从此开创了在川剧音乐表现上的新方式。这种新的配器方式,在交响乐的躯壳内,装进了川剧的灵魂,乐队的伴奏、指挥的指挥棒,都根据川剧演员的演唱走,演员的声腔成了整个舞台上的主角。此外,传统的川剧唱腔大都以高腔为主——也就是沈铁梅小时候十分不喜欢的那种嘶吼声——而作为《金子》的女主角,沈铁梅大胆运用了低腔和下行腔的唱法,在她的浅吟低唱中,主人公内心的矛盾、纠结、忧愁一一流露出来。她以独特的声腔神韵以及“腔中有人,人活腔中”的声腔艺术,实现了川剧声腔的重大突破,正如观众所言,通过沈铁梅的表演,人们看到,川剧除了粗犷,原来还可以那么妩媚柔美。
有人说沈铁梅是川剧的“造反派”,可沈铁梅并不接受这顶“大帽子”。她认为,无论川剧还是其他中国戏曲,创新是应该的,但创新并非抛弃一切,该坚持的东西一定要坚持。比如,近年来的舞台艺术创作流行起了“大制作”,演员越来越多,甚至达到数百人,华丽的灯光道具甚至特效也被运到了舞台上,总之,“越来越像拍电影”。对于这些所谓的“创新”,沈铁梅十分反感。
“什么是中国传统戏曲的魅力?虚拟、简洁、象征!”沈铁梅说:“不把心思放在唱腔、程式的设计创新上,却搞人海战术,是典型的‘戏不够,人来凑’。搞华丽的服装、灯光、道具,更是浮躁和急功近利的表现。”在创作中,沈铁梅坚持传统戏曲“大道至简”的理念,比如《金子》的乐队从22人被缩减至12人,演员更是只有6人。人数虽然少了,可是通过创造性地化用传统表演程式和声腔创新,沈铁梅探索出了传统川剧在当代的审美表达之路,赋予了传统川剧在现代背景下新的生命和意义。有一种坚持叫执念于心,有一种奋进叫砥砺前行。童年时“让川剧更好听”的心愿,催促着沈铁梅一直走在并且继续走在川剧传承与创新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