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质学家和古生物学家杨钟健(1897—1979)是中国古脊椎动物学的开拓者和奠基人,被业内尊为“中国恐龙之父”。除专业研究之外,他涉猎丰富,精通多国语言,热爱诗词和散文写作。在国外留学时他就写过多首思乡爱国的诗歌。回国后在长期的野外考察过程中,他不时记录自己的所行、所见、所思和所想,创作了多部游记,堪称科学家中的作家。
出渭南城东门,沿渭河南岸的国道前行大约20公里,来到华州区的龙潭堡村。龙潭堡是一处风景相当优美的去处,村南,秦岭在望,村北,是人烟稠密的县城和关中平原上的村庄,一条清水溪流,穿过绿树掩映的房舍,悄然流过石板渠道,消失在村头……村东边的竹林里,有一座已经颓败的院落,长满了荒草,原木建造的二层小楼房,俨然保留着过去曾经的庄严,屋外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块石碑,上书“杨叔吉 杨钟健故居”的字样,这是龙潭堡杨氏家族为纪念这对叔侄所刻。
龙潭堡是有“中国恐龙之父”之称的杨钟健的故乡。村子的前边,有一处开阔地,建立有杨松轩杨钟健纪念园。园里,坐落着杨松轩的墓地和不少的纪念石刻,也矗立着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研究所和中国自然博物馆纪念杨钟健的纪念碑,还有摘录他的一些励志话语的石刻,环绕在纪念碑左右——纪念碑前鲜花朵朵,枝叶翠绿,有不少的游人前来拜谒。
杨钟健出生在书香门第。他的祖父曾经在龙潭堡村外的观音庙地址上,创办过蒙养学堂,是华州最早成立的学校。父亲杨松轩,是渭河流域著名的咸林中学的创办者,于右任先生在他逝世后书曰“德厚教深”,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幼小的杨钟健,跟随教书的父亲在外地求学,后来,咸林中学创办,于是他就近上学。在故乡龙潭堡,他度过了整个少年时代,故乡优美的自然环境和读书向上的家庭氛围,成为久久不能忘怀的乡愁。
1917年,杨钟健先经过预科学习,第二年考入北京大学地质系。与魏野畴、李子洲等人成立“共进社”,创办《共进》杂志,发表揭发军阀暴政的文章。五四运动时,曾参加火烧赵家楼曹汝霖住宅和痛打章宗祥的斗争。1921年,他当选为少年中国学会执行部主任,给当时在湖南的毛泽东写信,请其补填加入少年中国学会的志愿书,毛泽东很快回信。
1924年,经老师李四光的推荐,杨钟健考入德国慕尼黑大学地质系古生物专业。在留学近五年的时间里,他博览群书,在主攻古脊椎动物学的同时,还选修了地理学和动物学,同学们称他为“学习狂人”。1927年以优异成绩获得博士学位。之后,他相继在瑞典、比利时、英国、法国等国游学,1928年,经东欧取道苏联回国。
回国后,杨钟健参与了北京周口店史前遗址开掘,可惜的是没有亲自发现“北京猿人”的头骨,而是他的助手兼学术战友裴文中首先发现。这对杨钟健来说也许是一个遗憾,但是,上苍总是眷顾不断在科学的高峰上“向前”的人。他一生的志业,“以考察地质与采骨化石为主”,同时,对当地社会环境和人文情况也进行了认真而有价值的考察。
“抗战全凭一将许,报国何须计鬓斑”
杨钟健喜欢写诗歌,时间跨度长达半个世纪以上,目前见到的大约2000多首,出版有《杨钟健诗文选集》。他的诗歌如同他的科学考察游记,既反映了工作历程,也记录和表达了思想情感。他最初并不想走上科学研究的道路,而是想从事文艺创作,当年最想上的是哲学系。少年时代,他就非常沉迷于故乡一带流传至今的“迷糊”皮影戏剧,耳濡目染,曾经创作出皮影戏《林则徐》,可惜未曾保留下来。人生的道路就是这样,往往不由自己来选定。但是,文学的种子一直在他心里发芽。在《杨钟健回忆录》里,他说,“在新思潮的影响下,我对写诗逐渐产生了兴趣”,一发而不可收。
杨钟健长期求学海外,去国怀乡和深深的故土情结流露在诗歌之中。家国是人的根,所谓家国情怀离不开对国家主权、大好河山、灿烂文化以及骨肉同胞的感情。他虽然身在异邦,但是,心里时刻记挂着自己的家国。1924年的中秋,明月在天,杨钟健独自一人,徘徊在德国慕尼黑大学的空旷操场上,故国之思,泛上心头,情不自禁,挥笔写下《甲子中秋》,其三云:
念念今夜中,空有团圆的秋宴,
游子的情况,曾几度被提在慈母的唇边!
异城孤旅的苦楚,只配供奉在月中的面前。
他又想到水深火热的祖国:
国事呵!竟也漆也似的黑暗,
死也似的愁惨。一颗冷月,
照着多少的流离散连,照着多少的枪雨腥膻?
风雨如磐,鸡鸣不已。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祖国正处在严寒之中,人民啼饥号寒,远在莱茵河畔的游子,“哀民生之多艰”,不由得“长太息以掩涕”。他决心努力向学,学好本领,将来报效国家。
1928年,杨钟健学成回国,“数年来异域为客,今幸已重回归地”,放下行装,就接到“中央地质调查所”的聘函,前往北京周口店工作,安顿好手头的工作,便急切切回到龙潭堡。这里是他儿童和少年时代嬉戏和开蒙的地方,也有他至亲至爱的亲人,其结发妻子也长眠于这块山环水绕一片青翠的热土,千万里归来,急切切回到故乡,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多年漂泊客他乡,未见家中麦梢黄。
而今游倦来小住,且与戚邻话沧桑。
故乡地处古称“天府之国”的富饶的关中平原东部,盛产小麦。小麦,据说起源于西亚的肥沃新月一带,经过中亚西南部逐渐传播到我国和东亚地区。20世纪80年代中期,考古工作者通过对河西走廊灰山堆遗址考察,采集到炭化小麦等粮食标本,得知,早在5000年前,我国就开始种植小麦——而关中平原的气候、土壤和水利条件非常适宜小麦的生长,故而,初夏,八百里秦川“麦浪摇金”。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观刈麦》里形容道:“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便是描写的这种情景——“麦梢黄”是渭河两岸特殊而美丽的景色——这时候,诗人回到家乡,与乡邻“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其乐也陶陶。多少年“未见”的景色终于来到眼前,能不激动吗?坐在龙潭堡老家的小溪、竹林和绿荫下,和亲戚乡友共话久别的思念和彼此的生活变化,感慨人生的匆忙,真是满怀的惬意……况且,“正是四月好风光,麦苗挺秀菜花黄”,还有“依旧十里杏花香”。
然而,不久,他的父亲、教育家杨松轩去世。前年,老人还健康如常,如今却天人永隔,令人悲伤不已。回忆当年离家的时候,父亲与母亲送他到故乡的罗汶河桥头,桥下是清澈的流水,犹如离别的万千愁绪……永夜难眠,站在窗前,泪眼婆娑,他写出了感人至深的《思父作》,结尾曰:“河声呜咽,山色渺茫,/亲爱的父亲呵!谁能息止儿的悲伤”,借以寄托自己无限的哀思。
故乡是人永远的根系所在,乡愁不仅是对家乡的由衷的爱,也是对家人切割不断的牵念。
杨钟健长期在边陲进行田野调查,1937年至1946年,这将近十年的时间,是他诗歌创作的高峰期,而这期间我国正在进行着伟大的抗日战争,虽然是书生却不忘报国,时刻关注着日渐严酷的时世。平日里,他把南宋爱国诗人陆游的《剑南诗稿》放置手边,激励自己,抒发情怀,其《步陆放翁韵感事》最为典型:
国事如今正多艰,沦亡多少好河山。
削藩割地恨仍在,铁翼寇骑又迫关。
抗战全凭一将许,报国何须计鬓斑。
岁为只在诸将士,收复河山指顾间。
强烈的爱国主义,是我国自古以来书生优秀的精神传统,每当国家有难、民族危机的时刻,他们便奋不顾身,挺身而出,大声疾呼,号召天下,屈原、辛弃疾、文天祥、顾炎武、林则徐……用自己的诗文作檄文,其忠贞不屈之心,感天动地,光影流传。杨钟健亦是如此。他的《“七七”周年感赋》有这样的诗句:“不堪回首话卢沟,遍地腥血涕泪流。万里河山一年陷,百年因果一朝收”——是呵,从鸦片战争开始,我国受到世界各国列强的肆意侵扰,国无主权,世无宁日,统治者们只知道搜刮民财,罔顾人民安危,国家日渐贫弱不堪,“七七事变”,又遭日寇铁蹄蹂躏……乾坤自有扭转人!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全国人民奋起抗日,艰苦卓绝地“收复河山”,赢得了祖国的光明前途,赢得了民族解放。
“更应努力再钻研,还有奇物待发现”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众多科研机构辏集大西南。1938年7月,杨钟健任中央地质调查所昆明办事处主任,组织开展了对云南地质及古生物化石的调查研究工作。一路颠簸,辗转到达昆明,到达后,立即开展工作,“携锤山崖颠,探寻真自然”,他与调查所的同行在昆明西北的禄丰盆地发现了大量脊椎动物化石,这些化石动物群后来被命名为“禄丰蜥龙动物”——其中最为了不起的是发掘出来完整的一具“禄丰龙”化石——这些发掘和研究过程,《杨钟健回忆录》里都有详尽的记述。为了躲避日军轰炸,他把研究室搬到一座破庙里。当时的工作条件非常艰苦,后来,他写了一首诗《关帝庙即景》,生动诙谐地描写了当时困窘的研究条件和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
三间矮屋藏神龙,闷对枯骨究异同。
且忍半月地上垢,姑敲一日分内钟。
起接屋顶漏雨水,坐当脚底空穴风。
人生到此何足论,频对残篇泣路穷。
“禄丰龙”是第一具由中国人独立寻找、挖掘并研究的恐龙化石标本。其生活在距今大约2亿多年前的白垩纪早期的湖泊岸边或沼泽地带,其体形轻巧,长约6米,站立起来身高超过2米,头小,嘴部尖,鼻孔呈正三角形,眼眶大,前肢短,后肢长而且粗壮——这是我国发掘出的最古老的恐龙之一,被称为“中国第一龙”。杨钟健在1940年7月所写的《题叙事禄丰龙再造图》,表达了自己的喜悦心情:
千万年前一世雄,赐名叙事禄丰龙。
种繁宁限两洲地,运短竟与三叠终。
再造犹见峥嵘态,象形应存浑古风。
三百骨骼一卷记,付与知音究异同。
在《杨钟健回忆录》里,他说,“一年来,我从事禄丰所采化石之整理,除将类似哺乳动物化石做成初步报告,交由中国地质学会发表外,并就所采蜥龙类化石最完整之一架,做详尽叙述”,而且,继续在禄丰化石地点采掘,“结果获得比较完整之骨架甚多,关于类似哺乳动物化石,亦有新的收获”——他为了研究真是做到了“竭泽而渔”,体现出科研工作者严谨而认真宝贵精神。
1952年,四川省宜宾马鸣溪渡口附近正在修筑公路,在开凿岩石时,发现了许多像骨头样子的石头,杨钟健知悉后异常欣喜,经过仔细研究,认为这是一种世界上还没有发现过的新的恐龙化石,于是他就给这种恐龙取了个名字,叫作马门溪龙。这是我国发现的最大的蜥脚类恐龙,在《马门溪龙颂》里,他这样叙写道:
头小颈长身躯大,尾巴长得更可怕。
身长约有十三米,体重更是不成话。
亿万年前湖沼内,横行可算一时雄。
北起溯漠南长江,西起新疆到山东。
湖内植物供食料,偶尔岸边逞威风。
全球亦有其近属,唯我独尊到处同。
正因发展太离奇,环境一变运惨凄。
可怜灭身与灭种,成为化石机会稀。
一朝掘出供研究,生物演化说来历。
始信祖国真伟大,一条古龙装墙壁。
代表发展一阶段,供君来此仔细看。
更应努力再钻研,还有奇物待发现。
以数字入诗,具体而微,把恐龙化石形成的前因后果和生活习性栩栩如生地呈现在大家眼前,同时,赞美国家对恐龙化石研究非常重视,投入巨大,他勉励研究者再接再厉,努力钻研,争取有更多更有研究价值的化石发现。好像是雨果吧,他赞美法布尔的《昆虫记》,说是“昆虫的史诗”,而杨钟健的这首诗,称得上是“恐龙的史诗”。
“把所观察的、所感触的,就所能记得的记述下来”
前些年,在西安的古旧书店,得到一部杨钟健的《剖面的剖面》,前边有翁文灏写的序,介绍说:“此书所述,北起长城,南抵沧海,东自鲁齐,西抵甘肃”,“著者供给我们一幅简明鲜艳而引人入胜的图画”——“图画”,自然离不开对所抵达的地方自然的优美描写,杨钟健在“自序”里也申明,“把所观察的、所感触的,就所能记得的记述下来,就是这一本游记”。
翁文灏是我国第一位地质学博士,一生治学严谨,著有《中国矿产志略》《中国地史浅说》《中国山脉考》等著作,同时,也是非常优秀的诗人。他的诗有唐宋风格,典雅而优美。他自恃才高,轻易不许人,也许和杨钟健是同行之故吧,且折服其文学才华,才愉快为之写序,评价甚高。杨钟健在“自序”里说,翁文灏“对于我的游记的见解,尤为赞成”,自然,这序与序主的文章“美美与共”,相得益彰。
从他的这些游记里,约略可以看出其对地质田野考察的科研过程及当地的风土人情,例如《山西的一角》《井陉猿人梦》《沿江印象记》《山东忆游》《广西探洞记》《甘游杂记》《晋蜀掘骨记》等篇章。《在寿阳》一节里,直接说明:“我们的目的,是考察该省东南部新生代地质”——该省是指山西省,寿阳是山西省的一个县,“枕恒岳,络太行,居潇河中上游”,地质属于“第三纪上部地层”,但是,考察的结果并不理想,这里“无论是由地层的层位与性质或化石的特征都是表示其为泥河湾式的堆积”,“并未找见大规模的化石堆积”,所以,没有逗留,便启程他去。
离去的路途,看见“太原平原尚依稀于天际,东视则羊肠一道沿河隐曲于丛山迭峰中,又兼一片晚霞铺射山岭”,此等景色,令人乐而忘返。考察途中,他路经故乡,在考察地质的同时,故乡风物奔来笔端:“这一次旅行,所得印象最深的地方,莫过于瓜坡附近”,“由原上远观华县平原,有如烟海”,而“北望渭河如带,南则高山壁峙,不但五龙少华诸峰历历在望,即华山亦隐约可见”——秦岭北麓渭河南岸的风光,在他眼里如诗如画,非常优美。杨钟健的“甘游杂记”一章,其中有对古代交通的考察:
上古时,西北的交通为六盘山所限,已为极西边地,所以平凉附近的崖洞山竟为一个富于西方神话的山。至于民俗及一切景物,因自然背景相似,所以十分相近。
他认为,上古时代西北交通的西极便是六盘山,其附近的崖洞山(崆峒山),据说西王母曾在这里与周穆王相见,至今在山前的山月峡南口还遗留有王母宫,当地流传着关于西王母的神话故事。然而,《穆天子传》却记载周穆王的西行路线,是从宗周出发,渡过黄河,北越太行山,经由河套,然后折而向西,穿越今甘肃、青海,到达西王母所居之地昆仑山,如果《穆天子传》确实是真实的历史记载,那么,我国古代的交通西极当是如此。杨钟健在兰州看见:
离了兰州沿河向西而行,天气晴和,地方又为未走过的,所以特别感觉有兴趣,尤其在将到古城一带,路沿河岸性,下为黄河巨涛,上为五泉山一类的砾石壁立欲坠,河中时见有皮筏子载西瓜顺流而下。最使人得深印象,而感到身在地道的黄河上滩。过古城一直到新城,有一个地质的奇观,就是河北岸第三纪初期及后期地层所成的一绝好剖面,长可一二十里,以一背斜层为中心,而向东渐渐倾斜,以至于近于平铺……这个剖面虽不如长江三峡黄陵背斜层的伟大和秀丽,但却使人不期然地联想到那里。而且这红的峭壁,苍郁的黄土,覆盖的远山和万里黄河也自有他的个性,在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个来。
同样在《井陉猿人梦》里,他记叙了故乡华州的地质情况和独异的风光:
清晨辞别,出村南行,草树郁葱,风物宜人,心神甚为怡然。由赤水往高塘一路,幼时在咸校读书时,曾旅行一次,匆匆已二十年前的事,江水未改,人事如何!前行不久,即舍冲积层而入高原,因华县西南乃至渭南河南沿山一带,有黄土及较古地层的高原,其一般地质情形当与潼关附近及三门峡一带相若,非如华阴、华县沿大路之低洼……在高原上南行,秦岭在望,屹立如屏……
其《沿江印象录》描写盐井沟:“愈前行,河流愈细,山愈陡”“度时已薄暮飞鸟归林,不远处有小庙一座,附近小桥跨溪,疏林中现出房舍”,这里便是盐井沟了,驻足考察,得出结论:“此地之此等地形,与庐山及鸡公山之顶相当。石灰岩中之洞之造成当在此壮年地形之后,与含化石堆积之先,故当为上新统”。
杨钟健田野科研考察,足迹遍及全国以及亚洲、欧洲、北美洲和非洲的许多国家,并写作了不少的游记。这些游记,真实记录了他游学行程和观感。其《去国记》,记述了去美国、加拿大、欧洲大陆等地学术考察的历程。其中的《加拿大旅行记》里,描写了雄壮的耐阿格拉瀑布,“水流至石灰岩处,成一绝壁,大约四十米,一泻而下,因成巨观”“见浪花四射,银瀑如布”“据云于晚上或阴雨后由浪花所成之雾中透视,可有各色光彩,尤为美观”,还详细地介绍了当地的博物馆和一些著名学者的情形;而《回到胜利后的中国》通篇则洋溢着无比的热情,开篇即云:“三月末的天气,正是春回江南的季节。青草如茵,杨柳初绿。上驳船后,沿黄浦江驶行,看到两岸的景色,真觉得这是可爱的祖国。”
1956年,杨钟健出访苏联,有《访苏两月记》问世,叙述了在苏联参观的深切感受,比如,在列宁格勒附近的海边看了“寒武纪、志留纪所造成之地形”,还在南部看了“奥陶纪等时代之标准地层”,收获多多。特别是以爱沙尼亚首都塔林为中心,“看了附近所能看得到的许多俄罗斯台地北缘的许多剖面”,“虽然若干剖面大同小异,但均有其特殊性,增加了我们对古老岩层的认识”;在西伯利亚旅行的途中,他浮想联翩,“估计不久就可有莫斯科—乌兰巴托—北京直运通车”,真切地表达了自己的观感。
“大丈夫只能前行”
“夕阳虽好近黄昏,白发仍存赤子心。”1978年秋,81岁的杨钟健身患多种疾病,但他所钟爱的科研事业一刻都没有停歇。他说:“我是和时间赛跑,要追赶才行。”为了获得更翔实的数据,耄耋之年的杨钟健先生踏上了庐山之旅,参加了第四季冰川现场会议,做了主题学术报告。会后,还拄着拐杖去野外考察冰川地质现象。
“大丈夫只能前行”,是杨钟健一生的座右铭。50余年来,他用双脚丈量祖国的山山水水,填补了我国黄土地层分析与对比、中国华北黄土及动物群研究、爬行动物兽孔类、鱼龙类、飞龙类等多项国家研究领域的空白,并涉及地史学、气象学包括古人类学和考古学等学科,而许多工作是我国初创性的,具有启蒙和奠基性的意义,尤其是在恐龙研究领域的突出成就,被尊为“中国恐龙之父”。在大英博物馆,他的照片与国际科学巨匠达尔文、欧文并列在一起,供世人瞻仰。
沿着龙潭堡乡间洁净的山路,转过茂密的竹林,来到村口的老槐树下,浓荫里,坐在一盘锈迹斑驳、长满绿苔的老磨石上,听着溪水欢快流过的声音,我在想,杨钟健为什么既是顶尖级地质和古脊椎动物研究专家,又是优秀的散文家和诗人呢?答案是在他的心里有科学也有诗,是诗意缠绕的科学家。
站在杨钟健的纪念碑前,远远望去,此时,缕缕白云缭绕在黛色参天的“中国脊梁”秦岭上,是那么悠远又是那么真切。
(作者:柏峰,系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