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荀子天人论是荀子哲学思想的一个重要部分。但也存在一些值得商榷的问题:知与不求知、对庄子天人观的评价、人性定义与价值判断、对孟子人性论的评价等。这些问题的存在,表明有必要重新认识和评估荀子的天人论。郭店竹简《穷达以时》关于“察天人之分”的观点,当是荀子提出“明于天人之分”的思想渊源之一。但“察天人之分”与“明于天人之分”的思想内涵不尽相同。
关键词:荀子;天人论;人性;穷达以时
荀子天人论是荀子哲学的思想精华,这是学界普遍认同的。在这精华里是否也存在一些问题?如果存在,对这些问题又该怎样认识和评价,就不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另外,郭店竹简《穷达以时》劈首提出“有天有人,天人有分”的命题。在当时历史背景下提出这么一个命题,显示出一种不同凡响的见识。究竟是谁提出这一命题,它与荀子的“明于天人之分”又有何关系?对这些问题,本文提出了一些尚不成熟的看法。
一、知与不求知
在《荀子·天论》中,荀子提出“明于天人之际”,这是一个卓识。其中包含对“天”的职分、规律性的基本认识。但同时,荀子又提出所谓“唯圣人为不求知天”的命题。他说:
“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唯圣人为不求知天。”⑴
在这里,“天”显然是指“列星”、“日月”、“四时”等自然现象及其规律性。并且表明荀子对这些自然现象及其规律已有一定的认识。但是,荀子为什么还要说“唯圣人为不求知天”?有的论者认为,荀子之所以提出这个命题,目的在于批评对自然界进行主观臆测、冥思苦想,即反对那种追求神秘主义的“知天”⑵。这种解释只能说是善意地为荀子辩护,但并不符合荀子本意。那么,荀子提出“不求知天”的本意是什么呢?他说:
“不为而成,不求而得,夫是之谓天职。如是者,虽深,其人不加虑焉;虽大,不加能焉;虽精,不加察焉。夫是之谓不与天争职。”⑴
这段话说明,尽管“天职”(即指“列星随旋,日月递昭,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这些自然现象及其规律性)奥妙无比、精深博大,但不必去认真加以探索、深究,即所谓“不加虑”、“不加察”等;否则,如果一味地求“知天”,那就是“与天争职”。这是荀子所极力反对的。正是基于不“与天争职”的考虑,荀子才提出“唯圣人为不求知天”的思想。显然,这个思想是不利于人们去探索自然奥秘的。荀子还说:
“所志于天者,已其见象之可以期者矣;所志于地者,已其见宜之可以息者矣;所志于四时者,已其见数之可以事者矣;所志于阴阳者,已其见知之可以治者矣。官人守天而自为守道也。”⑴
实际上,这里所谓天象、地宜、四时之数和阴阳之知,都可以说是“知天”的具体表现。既然如此,又怎么能说“唯圣人为不求知天”呢?原来在荀子看来,只要对自然现象及其规律性有一个基本了解就行了,而不必加以深究。但这样就限制、降低了他所谓“明于天人之分”、“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意义和实践价值。这一点是荀子本人所未曾意识到的。由此看来,学术界以往极力宣扬荀子“制天命”思想,不免有夸大之嫌。不过,荀子毕竟提出了另一种意义的“知天”,即:
“天职既立,天功既成,形具而神生,好恶、喜怒、哀乐臧焉,夫是之谓天情;耳、目、口、形,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夫是之谓天官;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之谓天君;财非其类,以养其类,夫是之主谓天养;顺其类者谓之福,逆其类者谓之祸,夫是之谓天政。暗其天君,乱其天官,弃其天养,逆其天政,背其天情,以丧天功,夫是之谓大凶。圣人清其天君,正其天官,备其天养,顺其天政,养其天情,以全其天功。如是,则知其所为,知其所不为矣,则天地官而万物役矣。其行曲治,其养曲适,其生不伤,夫是之谓知天。”⑴
这里所谓“天情”、“天官”和“天君”,主要是就人的生理功能和心理情感来说的;而“天养”和“天政”,则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一种最基本的肯定,即利用自然万物来供养人类。所以,这里所谓“知天”,并不是指狭隘的探索、认识自然,而是一种广义的“知天”,它把人类看作“天”(自然)的固有的一部分,人类对自然的依赖和需求也就被视之为一种自然属性了。了解这一点就叫“知天”。所以荀子讲“知天”,实质上主要还是指“知人”。
总之,荀子一方面讲“知天”,另一方面又强调“唯圣人为不求知天”,应该说,这两者之间是存在一些矛盾的。不过,就其侧重于人事而言,反映了荀子天人论中注重人道的思想特点,体现了儒家天人论的基本特点。这就是为什么即使是荀子哲学也不是什么纯粹的自然哲学,从中也不能导出自然科学的内在原因。所以,不宜夸大荀子哲学中的自然科学性。
二、对庄子天人论的评价
荀子在《解蔽》中批评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对这句话,学界一般认为是中肯、恰当的批评。应该肯定,荀子批评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确有其针对性、合理性;但同时也存在片面性,而从片面性中,也可以看出荀子本人天人论中的某些不足之处。这里着重阐述荀子天人论中的片面性。
的确,庄子只是片面强调顺应“自然”,而无见于 “人为”的积极意义。这种局限性是由庄子哲学所固有的批判性所决定的。在所谓“世与道交相丧”的历史背景下,庄子侧重于社会批判,故而对于“人为”的负面作用有着充分而深刻的认识,对其正面意义的认识则有所不足、有所欠缺。而这个不足、欠缺在庄子哲学里,却被“天”所补充、完善了。庄子哲学中的理想人格即“真人”,之所以称为“真人”,就在于达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这里的“天”,显然不是那种完全外在于人的、与“人”相对立、相排斥的“天”⑶,而是蕴涵着“人”的本性与德性,“天”是作为“人”的形而上之本体依据和价值根源,所谓“以天为宗,以德为本”(《庄子·天下》)。同样,庄子哲学中的“自然无为”,不仅仅是作为自然之天的一种规律性,更是作为符合“人”之本性的一种存在方式、一条修道体道的根本原则。“真人”就是遵循这条“自然无为”的原则,而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在这个意义上,又不能不说庄子对“人”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认识。⑷这种认识却为荀子所忽略。这便暴露了荀子天人论中的一个根本性的缺陷,即“明于天人之分”这种思维模式的局限性。
所以,荀子天人论中也确实存在“蔽于人而不知天”的不足之处。但是应该注意,“蔽于天而不知人”和“蔽于人而不知天”这两句话中的“天”,其内涵有所不同。荀子批评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这个“天”主要指自然之天,即自然界。其实,这并不符合庄子哲学关于“天”的主要思想;笔者认为荀子“蔽于人而不知天”,这个“天”不是指狭义的自然之天,而是指包涵人和宇宙万物在内的哲学本体之天,它是“人”的形而上之本体依据和价值根源。这也就是庄子之天的主要内涵,却为荀子所忽视。
总之,荀子批评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 虽有其针对性、合理性,但同时也说明了荀子天人论中的局限性。
三、人性定义与价值判断
人性论问题是天人关系的核心内容之一。荀子关于人性的定义,摘其要者:
“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文理隆盛也。无性则伪之无所加,无伪则性不能自美。性伪合,然后成圣人之名,一天下之功于是就也。”
“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性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情然而心为之择谓之虑。心虑而能为之动谓之伪。”
“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礼义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学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⑴
上述几段引文的内容都是统一的,都是通过与“伪”的对比来揭示“性”的本质。若仔细剖析,荀子关于人性定义的内涵约有两方面:一是就“性”的生之所以然的自然之质而言,具有“本始材朴”的特点;二是就“性”的不学而会的自然本能而言,具有“天之就,不可学,不可事”的特性。这两个方面都是就人的自然性而言的,合而言之,可谓是“体(自然之质)用(自然本能)合一”。
那么,荀子的人性定义究竟有没有揭示出人之所以为人的特性呢?不妨对照一下荀子的以下说法:
“人之所以为人者,何已也?曰:以其有辨也。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然则人之所以为人者,非特以二足而无毛也,以其有辨也。……夫禽兽有父子而无父子之亲,有牝牡而无男女之别。故人道莫不有辨。”⑴
“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⑴
由上可见,不管是“辨”还是“义”,荀子都是主要通过人禽对比、人之异于禽兽者来说明“人之所以为人”的特性或本性。这当然是可行的。但是,由此对照荀子的人性定义,可以说,它未能反映出人性的特点。不仅如此,荀子还对人性作了“恶”的价值判断:“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性恶》)这是一个关于人性的价值判断,而非人性的定义。但学界长期以来就存在这样一个误解。⑸显然,这个价值判断是不恰当的,与上述人性的定义是有出入的(自然属性是中性的),更与所谓“人之所以为人”的特点(“辨”和“义”)是相矛盾的。人性定义与人的本质虽然并不完全相同,但应当是统一的。
荀子为什么提出“人之性恶”的命题?这当然首先决定于他本人的认识。荀子说:“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性恶》)这段话的逻辑推理存在问题。其一,“率性”(即所谓“顺是”)非必导致“争夺”;其二,正是由于“争夺生”才导致“辞让兴”,而不是“辞让亡”。因此,“争夺”之所以发生,不必是出于人性内在的因素,而是迫于客观条件的局限。
可见,所谓“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其严重失误在于没有从人之为人的特性去界定人性,没有把后天的“伪”与先天的“性”统一起来,从而割裂了天人之间的一本性,并由此导致上述问题和矛盾的产生。
四、对孟子人性论的评价
值得注意的是,荀子之所以提出“人之性恶”这一命题,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针对孟子人性论而言的。郭沫若先生说:“大抵荀子这位大师和孟子一样,颇有些霸气,他急于想成立一家言,故每每标新立异,而很有些地方出于勉强。他这性恶说便是有意地和孟子的性善说对立的。”⑹此言或有偏颇之处,却也一语中的。
其实,正如张岱年先生所指出的,“孟子所谓性,与荀子所谓性,实非一事。孟子所注重的,是性须扩充;荀子所注重的,是性须改造。虽然一主性善,一主性恶,其实亦并非完全相反。究竟言之,两说未始不可以相容;不过两说实有其很大的不同。”⑺孟、荀人性论各有所指,荀子本可以按其人性论的自身逻辑去展开论述,而不必评论孟子。特别是,如果荀子不是“有意地”针对孟子的人性论,而是自觉地作为它的一个补充,这样可能更有意义一些。
但是,荀子不仅批评孟子的“性善说”,而且进一步批评由“性善说”所导致的“逻辑结论”:即“故性善则去圣王,息礼义矣;性恶则与圣王,贵礼义矣”(《性恶》)。这里又存在两个问题:
其一,荀子以“性善”说概括孟子的人性论,其实并不准确。为此,这里首先简要说明笔者对孟子人性论的看法。孟子说:“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⑻ “故”通“固”,即固有属性;“则”为效法、依照;“利”释为“顺”,指自然的趋向。“本”即根本。在这里,孟子提出了探讨人性的一条基本原则,即:各家讨论人性,只要按照人性的固有属性谈就可以了。而所谓人性的固有属性,就是以人所固有的自然趋向为根本。孟子本人就是按这个基本原则来讨论人性的。他说:“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同篇又说:“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⑻这两句话的思想是一致的,主要包涵三层意思:第一,它再次表明了上述“自然的趋向”;第二,这种“自然的趋向”具有确定的价值趋向,就是趋向“善”;第三,这种自然的、对善的趋向,可称之为“趋善性”。 孟子正是以这种“趋善性”来定义人性的本质,因此,孟子的人性论可概括为“趋善说”。这较之“性善论”,更为准确一些,也可以避免一些误解。“趋善”不同于“性善”,前者表示一种具有确定价值导向的自然本能、能力;后者表示由这种能力所获得的后天之结果。应当肯定,孟子“趋善说”是正确的。
其二,孟子虽然坚持“趋善说”,但从未由此否认、排斥圣王的礼义教化,而孟子所谓“善养浩然之气” (《公孙丑上》)、“深造自得”(《离娄下》)、“ 心之官则思” (《告子上》)和“尽其心,养其性” (《尽心上》)等等,也表明他很注重后天的人为努力。故荀子关于“性善则去圣王,息礼义”的“逻辑结论”,可谓是强加于孟子的,与事实不符。
综上所述,荀子对孟子人性论所作的评价⑼,亦实难为至论,反而进一步暴露了荀子人性论的不足之处。
五、所谓“意志之天”与“自然之天”
学界普遍肯定,荀子天论的一个最根本的思想就是“明于天人之分”,其中“天”的主要内涵为自然之天。高晨阳先生还注意到,荀子所说的“天”也带有意志性的特征。例如:
“人有此三行,虽有大过,天其不遂乎!”
“天生蒸民,有所以取之。”
“天非私曾、蹇、孝己而外众人也。……天非私齐鲁之民而外秦人也。”
“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⑴
可以肯定,上述语境中的“天”都是意志之天。它与自然之天是根本对立的。由于自然之天是荀子哲学思想的基础,它与意志之天是不相容或不可并存的,因此,高晨阳指出,“这是荀子哲学体系的一个内在矛盾。对于这种矛盾现象,我们可以设想为是荀子早年观点和晚年观点的变化所引起的,但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之。因此,我们只能从荀子哲学的现存形态和现有资料出发,承认荀子思想中意志之天这个事实。”⑽
实际上,这个设想是不能成立的。因为,不仅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而且,从以上引文的出处诸如《修身》、《荣辱》、《性恶》和《大略》等篇章看来,可以反证所谓“早年和晚年观点的变化所引起”这一设想是不成立的。这是因为,如果对《修身》等四篇权且划分,那么,《修身》和《荣辱》大致可以认为是荀子早期作品,《大略》则属于晚年作品,而《性恶》则介乎两者之间。这样,上述“意志之天”岂不是“一以贯之”,哪里存在早年观点和晚年观点的变化呢?我们可以承认,在《荀子》某些语境中的“天”是“意志之天”这个“事实”,但不必把它上升为“荀子哲学体系的一个内在矛盾”。这可从两个方面去解释:其一,这些“意志之天”实际上只是荀子的一个方便的说法而已,也反映了当时人关于“天”的一般思想和习惯用法,但并不表明荀子本人的思想实质;其二,从《荀子》中的意志之天只是个别存在而言,至多表明这是荀子所受的时代印痕或影响而已。
“雩而雨,何也?曰:无何也,犹不雩而雨也。日月食而救之,天旱而雩,卜筮然后决大事,非以为得求也,以文之也。故君子以为文,而百姓以为神,以为文则吉,以为神则凶也。”
“祭者,志意思慕之情也,忠信爱敬之至矣,礼节文貌之盛矣,苟非圣人,莫之能知也。圣人明知之,士君子安行之,官人以为守,百姓以成俗。其在君子,以为人道也;其在百姓,以为鬼事也。”⑴
这两段话表明,在荀子时代,一般人的思想意识还是笼罩于所谓天灾地怪和神道鬼事的氛围之中。这样,带有意志性之天作为荀子的一个方便说法,或荀子受点影响, 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即使如此,也不宜把“意志之天”与荀子天论之所以为荀子天论的本质特征相提并论。而荀子天论的本质特征,就在于最大限度地破除了先秦思想中那种迷信的、有意志的天命观。基于此,所谓“意志之天”与“自然之天”的矛盾问题,大概原是不成为问题的。
六、关于《穷达以时》的问题
郭店竹简《穷达以时》劈首提出“有天有人,天人有分”的命题。在当时历史背景下提出这么一个命题,显示出一种不同凡响的见识。那么,究竟是谁提出这一命题,它与荀子的“明于天人之分”又有何关系,有必要加以探讨说明。
“有天有人,天人有分。察天人之分,而知所行矣。有其人,无其世,虽贤弗行矣。苟有其世,何难之有哉?舜耕於历山,陶埏於河浒,立而为天子,遇尧也。……遇不遇,天也。动非为达也,故穷而不怨。隐非为名也,故莫之知而不吝。芝兰生於幽谷,非以无人嗅而不芳。……穷达以时,德行一也。誉毁在旁,听之弋母。缁白不釐,穷达以时。幽明不再,故君子敦於反已。”⑾
由此可见,这里所讲的天人关系,主要是个人在社会历史环境中的时遇、际遇问题,其中心思想就是“穷达以时,德行一也”。这一思想又可剖析为两个要点,即时遇与德行。在时遇问题上要重“时”,在德行问题上要“敦於反已”。如果联系《论语》、《中庸》所记载孔子关于“时”和“反己”的言论,⑿可知“反己”与“重时”均符合孔子的思想特点。另外,从孔子周游列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弘道实践来看,“穷达以时,德行一也”也颇能表明孔子的思想精神。由此可以肯定,《穷达以时》当属孔子的思想言论。⒀
这一点在文献上也是有据可寻的。《郭店楚墓竹简》整理者业已指出,《穷达以时》的基本内容与《荀子·宥坐》、《孔子家语·在厄》、《韩诗外传》卷七、《说苑·杂言》所载孔子困于陈、蔡之间时答子路的一段话类似。这里仅把《宥坐》的有关原文摘录如下:
“孔子南适楚,厄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糁,弟子皆有饥色。子路进问之曰:‘由闻之: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不善者天报之以祸,今夫子累德、积义、怀美,行之日久矣,奚居之隐也?’孔子曰:‘由不识,吾语女。女以知者为必用邪,王子比干不见剖心乎!女以忠者为必用邪?关龙逢不见刑乎!女以谏者为必用邪?伍子胥不磔姑苏东门外乎!夫遇不遇者,时也;贤不肖者,材也;君子博学深谋不遇时者多矣!由是观之,不遇世者众矣!何独丘也哉?’且夫芷兰生于深林,非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之学,非为通也,为穷而不困,忧而意不衰也,知祸福终始而心不惑也。夫贤不肖者,材也;为不为者,人也;遇不遇者,时也;死生者,命也。今有其人不遇其时,虽贤,其能行乎?苟遇其时,何难之有?故君子博学、深谋、修身、端行,以俟其时。”⑴
由这段话可以进一步得出两点认识:其一,可能正是厄于陈、蔡之时,孔子对弟子讲述了关于“穷达以时,德行一也”的思想观点;其二,把这个思想观点记录下来,就形成了一篇《穷达以时》。不过,《穷达以时》可能只是其中一种记录。《荀子·宥坐》、《孔子家语·在厄》、《韩诗外传》卷七、《说苑·杂言》的有关记载可以说明这一点。
那么,《穷达以时》与荀子的天人观有何关联呢?从《穷达以时》的思想观点保存于《荀子·宥坐》来看,《穷达以时》关于“察天人之分”的观点,当是荀子提出“明于天人之分”的思想渊源之一。不过需要指出,“察天人之分”与“明于天人之分”的思想内涵不尽相同。“察天人之分”的“天”主要指时遇、际遇,“分”即分别、差异;而“明于天人之分”的“天”主要指自然界,“分”主要指职分。所以,“察天人之分”与“明于天人之分”的着眼点是有所不同的。
注释:
[1]王森.荀子白话今译[M].北京:中国书店,1992. 201、202、233、272、286、40、87、12、28、289、325、203、236、346.
[2]郭志坤.荀学论稿[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1. 187.
[3]张耿光.庄子全译[M].贵州: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 290,596.
[4]廖名春.荀子人性论的再考察[J] .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2,(6):70-76.
[5]郭沫若.十批判书. 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 . 229.
[6]张岱年.中国哲学大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 192.
[7]陈戍国.四书五经.长沙:岳麓书社,1991.102,115,117.
[8]廖名春.思孟五行说新解.哲学研究,1994,(11):62-69.
[9]高晨阳.孟荀天人关系思想异同比较.赵宗正.孔孟荀比较研究.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
1989.7.
[10]彭浩.郭店楚墓竹简 .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145.
[11]朱熹.四书集注 .长沙:岳麓书社,1997.163,450,241,35.
[12]廖名春.荊门郭店楚简与先秦儒学.姜广辉.中国哲学.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 .44.
A few Questions about Xunzi’s Essay on Heaven
Li Ying Hua
ABSTRACT : Xunzi’s Essay on Heaven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Xunzi’s thought of philosophy , but there also exist a few questions worth deliberating : to seek knowledge and not to seek knowledge , a commentary on Zhuangzi’s Theory on the Relation of Heaven and Man , definition of Human Nature and judgement of Value , a commentary on Mencius’ Doctrine of Human Nature , and so on .These issues show that it is necessary to review Xunzi’s Essay on Heaven . “Poverty-stricken or unobstructed determined by the times ” , one of the Guodian Chu Slips , raises a topic as “ observing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Heaven and Man ”, which must be one of the thought sources for Xunzi to put forward the topic as “ Understanding the duties both of Heaven and Man ” , but their connotations are not entirely the same .
KEY WORDS : Xunzi ; Essay on Heaven ; Human Nature ;
Poverty-stricken or Unobstructed determined by the Times
(注:本文的撰写,曾得到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廖名春先生的指教。特此致谢!)
(原载《海南大学学报》200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