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大长今》中饺子为什么叫馒头,争论到底谁是第一个做外科手术的女人,这很无聊。就跟争论粉笔跟墙壁谁更白一样无聊。有些“爱国者”对韩国宫廷剧老抢中国历史风头义愤填膺,一定要在技术环节上分出个先来后到,但足球是早就分清先后了,英国人从来都大方承认足球最早是中国人发明的,宋代就叫蹴鞠,还有个叫高俅的“超级球星”,但有什么用?还是进不了2006世界杯。所以我认为,争论先后没有用,中国?韩国?这不是问题。
有人说《大长今》是韩国的《红楼梦》,好些年前日本的《源氏物语》也有同等待遇,但这完全是“张冠李戴”。金庸跟古龙的共同点是都写武侠小说,但他们的不同点跟《大长今》里中宗三餐的点心一样多。因此,求同存异的讲,《大长今》跟《红楼梦》的相同之处是:两者都充满了受儒家文化熏染的细节,从拆字、药膳、针灸到诗词、官阶、书法,可能还有美女,仅此而已。《大长今》没有焦大,《红楼梦》也没有韩尚宫,放在一起牵强得紧。
儒家文化真是让人着迷,虽然一直被告之由数千年前孔夫子开创的儒家文化是精华与糟粕共存,比例难分伯仲。但《大长今》90%部分让我感受到它的流光溢彩,它的魅力非凡。除了糟透了的吴兼护崔判述一伙,德久叔酿酒用的酒糟外,我找不到更多与“糟”有关的东西。
人与人之间的礼节,虽然烦琐但很舒服;见了长辈欠身表尊敬;谈话时低眉顺眼,不老拿眼睛瞪人;保持距离,不溅口水在别人脸上;尽量不大声说话;用《三国志》“鸡肋”典故考试;用《孟子》中的句子测验医女;人与环境都保持干净、整洁、有条理;尊重读书人等等等等。——《大长今》把成熟的儒家文化,以及儒家文化催生的典章制度对古朝鲜社会的巨大影响临摹得惟妙惟肖。忠孝礼义廉耻,同情忍让责任,这些东西,几乎贯穿始终。有人言必拿古代中国对朝鲜的影响说事,这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在被同一文化所“化”地域,出现亲缘关系相当正常,不应该让“孰长孰幼”成为关注焦点。
从《大长今》那些有魅力的人物身上,也完全能看到儒家文化的深刻烙印。矜持、知性、内外兼修的徐长今;成熟稳重、心系社稷的闵政浩;为人正直、关爱后辈的韩尚宫;温柔善良、愿用生命呵护友情的连生,她们性格中的闪光之处跟儒家文化背景关系密切。种什么花,结什么果,人的内心是最本真的东西,远比字画、医术、衣着、美食等表面化的东西重要。用渗入血液的儒家文化、表里如一的传统精华打造的《大长今》,能在万里之外的美国或阿拉伯地区泛起涟漪,正反映了优秀文化古今皆适、弗远不届的影响力。
中国有段时间全民都把孔子称为“孔老二”,但如果在韩国敢拿孔夫子开涮那完全就是亵渎神灵。韩国现在每年两次大型的祭孔活动,有许多政要、名流出席,明星自发参加不可能有出场费,他们并不是祭拜真正的老祖宗,而是在宣示勿忘文化之“根”。讨论中国人的“根”是否留住,这个问题太大,仅从影视剧拍摄来讲,学这学那,超英赶美早已蔚然成风,很少有人去留意老祖宗的宝贝是否还有现实生命力。
《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也拍,但除了置景、服饰、道具等硬件力求形似外,人物的精神气质、言谈举止全不是那么回事。更痛苦的是,编导对历史的看法永远静态,对白文白夹杂,语言陈腐不堪,情节看书就行,他们想象中的古代人大概就是如此这般。《大长今》则告诉我们,要还原数百年前的风流人物,神似远比形似重要。神似是灵魂,文化是基础。丢掉文化内涵,单纯追求历史学家一句“象那个时代”完全就是本末倒置,丢西瓜捡芝麻。
看《大长今》,在体会儒家文化超凡魅力的同时,感慨“择善固执”四字的重要:择善固执决非因循守旧的同义词,用正本清源抵制不伦不类,传统的东西会比“四不象”更有卖点,更卖得起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