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鲁迅评章太炎的不同看法
鲁迅《关于太炎先生的二三事》,本来只是一家之言,因为人威
言重,几成定评,后来学者到此,也多学舌一番。重组窃为太炎先生
不平,今天就略谈一谈。
鲁迅说章太炎“既离民众,渐入颓唐,后来的参与投壶,接受馈
赠,遂每为论者所不满”。这里恐怕就有可以商量的地方。所谓“既
离民众”,应该是指章太炎对后来无论国民党主导的国民革命,还是
共产党领导的阶级革命,一概不感兴趣,甚至有时还骂两句赤化,嘲
笑一下孙中山。所谓“渐入颓唐”,则重组不得其解,大概以为章太
炎后来很少对北洋旧军阀和国民党新军阀的内战频仍,苛政虐民少有
鸣控,而只是谈论学术。重组认为这里是鲁迅还没有真了解章太炎,
太炎先生以复兴古道为己任,对激烈的民族内部革命难以接受,并非
不可理解,用这点对老先生批评有失厚道。其实象章士钊他们那样的
老先生,积极参与革命勉为其难,但也并不就反对革命的,从后来很
多老人建国后对中共和革命的态度不难看出。再说,革命激烈异常,
利弊互现,当时传言四布,非血热气盛之少年,踊跃参与的也确实不
多。至于,军阀内战,特务横行,民不聊生,等等败政殃民,章太炎
先生闭口不言,并不是“颓唐”,而是象他自己在私信里说的“不仁
者不可与言”。他认为以蒋氏为首的国民政府,属于“不仁者”,跟
他们说,纯属浪费时间。实际也可想而知,以蒋氏、汪精卫、李宗仁、
冯玉祥、阎锡山辈的醉心内战争权,视部下之生死,百姓之疾苦如浮
云过目而无动于心,章太炎先生纵日日发电作文以规劝呵斥讽刺,言
之平和他们充耳不闻,言之激烈他们反而恼羞成怒,章太炎先生纵不
自惜其身,却哪里能使得这些人幡然悔过也哉?所以不言,惜其言,
正深贱不仁者之人而已矣。但太炎先生并不就是缄口不言,后来“九
一八”事变,日人占我东北,章太炎道:有如此总司令、如此副总司
令,欲国土之不丧,其可得乎?愤然发电,指斥“国民政府成立以来,
勇于私斗,怯于公战”,其大声疾呼、声色俱厉固不让当年之直斥袁
世凯也。
“参与投壶”,恐怕指章太炎后来和吴佩孚、孙传芳等北洋军阀
交往。这个重组认为也有情可原。北洋军阀里的人物,多假托古道,
虽然有些言不由衷,毕竟与章太炎先生有臭味之投。而且,北洋军阀
虽然误国殃民,其中却多有耿直者。他们承认自己内战误国,对举国
责骂不敢反驳,后来失败基本上都安于失败,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
结党护私,割据一块地皮,仰赖洋人的鼻息与中华为敌。孙传芳死于
非命而行凶者无罪,吴佩孚身困北平而意气自如,张学良毅然易帜而
成就统一,这三位都有可劝可怜、可歌可泣者。不要说他们任内并未
割土赔款,就是众口指责的内战,北洋军阀时期的内战,往往持续不
过数天,最多几周,一分胜负,失败者自然下野,其毒民伤兵的危害
比起后来国民党内部的内战,国共之间的内战,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一定要说,恐怕民国时期只有北洋军阀时期算是太平的。尤其比
起国民党战败之后,割据台湾,投靠洋人,与中华为敌,则其人格高
下,判然可见。我想当时“论者”所不满的“北洋余孽”较之他们当
时盛赞的蒋氏还是光明磊落的,章太炎与他们交往又岂足病哉?
鲁迅说章太炎“试为最紧要的‘第一是用宗教发起信心,增进国
民的道德;第二是用国粹激动种性,增进爱国的热肠’,却仅止于高
妙的幻想”。这点应该说是双方意见不同处。我本人并不认为章太炎
的主张是“高妙的幻想”,恰恰是中华之急图。以重组看来,鲁迅在
文笔犀利语言尖刻方面固然似乎青出于蓝,但学问则不如章太炎深广,
胸怀不如其博大,眼光似不如其长远,而浩然之勇气亦未必有其豪壮。
以鲁迅之论为盖棺定论,重组期期以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