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勇:把某些教条从理论、主义赖以产生并赖以有意义的语境中抽象和剥离开来,它们就已经与经验隔绝而独自演绎。我们看到,一旦这么干,它就存在双重逻辑上的断裂:一是意识形态化的理论与原先的经验断裂;二是这种意识形态化的理论在试图运用来解释和规范新的现实时,只能根据意识形态本身来确立其解释的有效性和规范的合法性。这就必然导致一种理论的独断论倾向,甚至思想独裁——获取政权后自然可以演变为政治独裁。如果是就与“标准”相对应的“经验”的内涵来讲,则“经验”大致可以被解读为可以照搬和可以借鉴——关键在于什么经验。这里的一个前提就是你所说的“分解”。无法整体推进,那就一步一步来;一旦把一个过程分为不同的环节,那就好操作了。有些没有受到多大的条件约束(也即文化传统、社会现实条件等)的东西可以直接照搬,而有些则必须像你所说的,直面中国问题。很赞成你所说的理解某种学说要放入具体的历史情境中的说法。不过这只是理解而言,并不妨碍人们理解之后加以发挥,因为那些学说还要参与现在并且将和人们一起走向未来。这可能导致一种“逻辑溢出”,也就是现在人们所理解的一些东西可能是超越于原来的理解之外的,而它似乎还在原来的那个学说体系之内。你所说的“创造力的发挥”我想也是这个意思。
陈壁生:回过头来我们再来谈儒学与文化守成主义在新世纪的表现。而要看清楚儒学在当下的表现,就必须追溯儒学在近现代分裂之后所走的路数。
石勇:弗洛伊德说,一个人对过去了解的越少,他对未来的判断就越不可靠。我们可以加上一句,这影响了他对现实的准确把握,因为现实是从过去走来的。就学术、思想、文化层面,我们没有弄清它们的历史演变,而只是考察它们在当下的“独特表现”,有时难免迷惑。从这个角度上看,言说儒学和文化保守主义,首先又必然要说到孔子——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形象?
陈壁生:作为儒学的创始人,孔子的形象在两千多年的历史中呈现出非常丰富的特征,古代儒者、布衣百姓、统治者眼中的孔子,都不尽相同甚至完全不同。历史的河流转入被称为“现代”的这一节,泰西之学迤逦东来,在欧风美雨之中,“宗教”、“哲学”、“知识”、“信仰”等新词成为知识界的新话语,孔子的形象更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复杂性与多样性。除去“五四”启蒙思想家单一化地把孔子、儒学视为专制政治的帮凶,即便是在广义上的现代儒家内部,孔子形象也呈现为不同的面向。
石勇:一般来说,一个思想家在历史变迁中,会呈现出不同的面相,因而很有可能一会儿被捧上云端,一会儿被打入地狱。其因有三:一是思想家的思想有活跃的能指,且内容不单一,甚至它们之间存在紧张关系;二是在不同的社会背景和话语背景下,人们习惯于把思想家的思想带入现实进行解读,而不是在历史情境中进行理解;三是不同的人关注领域或侧重层面的不同,导致他们眼中的思想家形象迥异。
(作者:陈壁生 石勇 著 李明华 主编 出版社:中山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