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鸱鸦黥面像是赢秦民族的祖神——顓顼的原型,鹿石是秦先人神话人物——飞廉的纪念碑;源于东夷的秦人,在向西部迁徙过程中与斯基泰人联姻,变成骁勇善战的半游牧民族;嬴秦民族源于东夷,兴于西戎,盛于中原。
很难想象。当年崛起于华夏大地西戎边陲的赢秦民族,原只不过是一个给周王朝牧马的默默无闻的弱小民族,竟然能异军突起,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完成了创建大秦帝国的赫赫霸业。虽然秦帝国仅存在了15年,但是它千古伟业的锋芒,却穿越了千年。至今还能感受到它的余威。这样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民族,在它的兴衰之中,充满了悬念。尤其是有关秦民族族源的探索,更是吸引了诸多学者的目光。赢秦民族历史的错综复杂,使得秦民族族源的探索变得扑朔迷离。虽然归纳起来大体有两家:“赢秦本为西戎说”和“嬴秦源自东夷说”。但是学者们的推论却言人人殊。本文试图借助岩画、鹿石和神话的研究,从一个全新的视角。对此问题提出自己的判断。
赢秦民族的祖神——太阳神顓顼
对于一个民族族源的探索,也就是寻根。对于“寻根”来说,最为重要的莫过于查找他们的祖神。古有“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和“非是族,不在祀典”之说。所以,我们最应当注意的是,虽然秦人居西戎之地,但他们奉祀的却是东方的太阳神——少昊和颛顼。
《史记。秦本纪》:“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脩。”太史公一开篇就指明嬴秦族人是颛顼的后代,接着又说:“女脩织,玄鸟陨卵,女脩吞之,生子大业。”这种吞鸟卵生子的神话。与商族简狄吞玄鸟卵的神话如出一辙。显然是东夷族鸟崇拜的明白宣示。但最能说明问题的,还是他们祖神颛顼在其族源历史定位上的价值。
(一)颛顼——东方太阳神。颛顼是东北亚各族共同尊奉的祖神。对于东夷族群而言,颛顼不过是其奉祀的众多太阳神之一。其他的太阳神还有舜、喾、少昊、太昊,等等。按照后世儒家华夏一元化古史体系的排列,颛顼被列人五帝之一。然而,有不少学者指出,如果按照《史记》所排列的世系,前后矛盾,辈分混乱,因此不足信。这其实是神话与历史观的矛盾。
赢秦不但以颛顼为祖,同时还祖少昊。《封禅书》载,秦襄公“居西垂,自以为祖少昊之神”。史料上之所以出现颛顼、少昊、舜、喾和夔等不同的名字。很多学者已经发现他们其实都是一身的分化。确切地说是一个神的不同称谓。这种认识已渐成共识。如《淮南子》的《原道训》和《天文训》中,帝喾和颛顼就可以互指为一人;而《山海经》也是多处将“帝俊”与“帝喾”混为一谈。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是远古至上古时期不同民族对同一事物有不同的语言称谓。这些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字.只能用语言相近的汉字来记录它们。这对于我们理解古代称谓的复杂情况是很有帮助的。
(二)舜、喾、高祖夔——不同民族对太阳神称谓的音写远古时代,不同民族共居于中原地区.他们对太阳的称谓有着不同的发音。“舜”是阿尔泰——通古斯语族对太阳的
称谓。在满族的神话里,太阳为“顺”(Sun),与古代东夷人首领“舜”音同。而“喾”可能就是“太阳”的突厥语族的发音。夏人与商人不同,他们是北方操突厥语的阿尔泰人,他们称“太阳”为“昆”(Kun)。因此,有学者指出,“鼓、雇、胡、匈、鬼都是突厥语KUN(太阳)的音写”。“而喾即为鼓”。由此,笔者有理由判断“喾”(Ku)也就是突厥语太阳的音写,而舜、喾等都是不同民族语言中“太阳神”的不同音记。
(三)颛顼——鸱鸮黥面太阳神。但颛顼并不是太阳神的音记,而是太阳神的“形”记。首先,这两个字的组成都有部首“页”。在汉字中,“页”是表示人的头脸。《说文》:“页,头也。”虽然对颛顼的解释各种各样,但所有的解释最终归纳的看法却是:“总之与头部的异征有关。颛顼之得名肯定与头形有关。”其次,颛顼的头形到底是何等模样,却是一个颇费功夫的寻找。在比较各家的意见之后,笔者认为较为合理的,应当是周清泉先生所持的观点。他认为,颛顼是黥额,“黥额”是东夷人成童的一种变形巫礼仪式。《太卜》郑注云:“‘玉兆’帝颛顼之兆”,即指额上黥有“玉兆”.也就是脸上黥有玉的裂纹状纹样。
丁山先生说,颛顼、尧、舜、俊“其实都是高祖夔一名的分化”,而高祖夔的原型是鸱鸮(猫头鹰),是太阳神的生命意象。喾“自言其名曰鵕”,《大戴礼.五帝德》:“鼓亦化为鵕鸟,其状如鸱。”既然喾即“鼓”,俱状如“鸱”,那么,高祖夔、舜、颛顼、喾,其原型皆为鸱鸮无疑。如果我们将此种考证与连云港将军崖岩画中的鸮形拟人黥面像两相对照,就不难看出它与前述的颛顼玉兆通渠之像的特征十分吻合(见图1),应当就是东夷人的祖神——颛顼的形象。
既然颛顼是太阳神的黥面形式,而在他的老家辽河流域发现的黥面太阳神像也应当是颛顼神像(见图2)。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太阳神面像旁边也有与连云港岩画一样的钨面像。鸱鸮是商族高祖“夔”太阳神的原型和图腾。但这里的高祖夔是以鸦面形式出现的,而颛顼则不过是以鸱鸮黥面像的形式出现的太阳神罢了。黥面纹是成童巫礼仪式的标志,因此颛顼也称“孺帝”。特别值得一提的,还有在甘肃礼县西垂秦墓中出土的8件鸱鸮金饰片(高52厘米,宽32厘米),它是用来装饰秦王棺椁的。如此隆重的装饰非图腾主神莫属。这鸱鸦(猫头鹰)也正是东夷族人所共同崇拜的太阳神夔和颛顼的象征。
赢秦民族姻亲族中的斯基泰人——戎胥轩
探索赢秦族源所面临的复杂情况,还不仅限于对其族祖、祖神、祖居地的寻根。而且在于对他们不断从东方向西迁徙过程中。由于外族融人\混血而形成的更为错综复杂的民族演化历程的追踪。
在研究早期秦人历史时.有三个悬念令我们无法释怀:一是为何源于东夷鸟图腾的秦人却常被以鹿喻指:二是秦人著名历史人物——被尊为“神禽”鸟图腾的飞廉。何以是“鸟首鹿身”;三是不知何故,飞廉的祖父戎胥轩未被列入秦族世系。从前面的探索已知,秦人是崇奉太阳神并以鸟为图腾的民族。但是,根据史料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他们还与鹿图腾有瓜葛。以鹿喻秦的地方很多,例如《汉书·蒯通传》就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左传·襄公十四年》:“晋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师不复;我诸戎实然。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之。”似乎,秦人的命运总是与“鹿”有着不解之缘。这其中是否隐匿着某种文化奥秘!也许,这一谜底的揭开,其突破口大概就在秦人先祖中很有争议的一个人物——戎胥轩的身上。
司马迁在《史记·秦本纪》中记载秦人西迁至关陇地区的历史是从中涌讲起的。中涌的儿子飞廉是商纣王的重臣。也是秦民族著名的神话人物。秦政传于大骆时,正值周孝王当权。周孝王想把庶出的非子做大骆的继承人,遭到大骆的嫡子成的外祖父申侯的反对。申侯为了维护自己外孙对大骆正宗继承人的地位。向周孝王追叙了一段他的先人与戎胥轩联姻的历史:“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涌,以亲故归周,保西陲,西陲以其故和睦。”
戎胥轩这个人物的出现,引起很多学者的争议。有学者指出,戎胥轩是中潏的生父,但不见于《秦本纪》所述的秦世系。“不列人世系说明戎胥轩不是正宗继承人,而是庶出或旁支,那就不可能是中潏的生父。”蒙文通先生更直言:“胥轩曰戎,自非华族,此秦之父系为戎也。”虽然笔者赞同蒙先生“胥轩非华族”的意见。但这不等于说秦人源自戎族。只是表明赢秦民族曾有过与戎胥轩族联姻的事实。而不能改变秦人的主体是源于东夷的历史。其实,在远古至上古时期各民族的交融、杂居、混血的情况十分复杂,事实上.很多北方民族往往是从中原迁徙过去的。只不过后来文明进步的中原人又把他们贬称为“戎”、“狄”罢了。
所以,人们在讨论秦民族族源问题时。曾特别关注甲骨文的“秦”字。希望能找出族源的若干信息。许慎《说文解字》:“一曰,秦,禾名。”也就是说,秦原本得名于一种谷类,似乎秦人是属于农业民族。但历史上,秦人却以养马著称,似乎秦人又是一个游牧民族。显然这是秦人西迁,与戎人杂居、联姻后出现的情况。所以,有的学者说,秦先人的名字中,如“蜚廉”、“恶来革”、“太几”、“大骆”、“百里溪”等,皆胡名也。回过头来再看戎胥轩,这“胥轩曰戎,自非华族”也是有道理的。那么胥轩究竟是何族的名称呢?我们知道,在远古时代的人名以及上古时期胡人的名字多是汉字的音记。那么,据此我们考察,“胥轩”应当是“斯基泰”的音记。
斯基泰是遍布欧亚草原的游牧部落。在中国史书中常称其为“塞种”。斯基泰即Scythian人,旧译为“西徐亚”或“西息安”。从音译的音准来说,“西息安”是最接近的,很显然.“胥轩”正是“西息安”的对音和促读。这是从音记上考证“胥轩”就是“西息安”,也就是今天说的斯基泰人。也许为了与中原汉人有别,故在“胥轩”之前冠以“戎”字。古代人往往以族名为人名。或许正是因为有以戎为卑的不光彩出身,“戎胥轩”才不被列入秦族世系。如果“胥轩是斯基泰人”的推断不错的话,那么秦人善于养马、御马,以及在鸟图腾崇拜习俗中又插入鹿图腾(斯基泰人崇拜鹿图腾),也就顺理成章了。这样,我们前面提到的三个悬念,也就找到了能够给予较为合理解释的一条脉络。
秦人与斯基泰人的这种亲密的关系.也不乏地下出土文物的验证。在甘肃大堡子山秦陵出土物中,有一两面线雕的骨片。骨片呈鞋舌状,上面线刻有骑猎图。人物披发、深目、高鼻、络腮胡子,身着紧身束带长衣,脚蹬靴子,拉弓射箭,追猎一群虎、鹿动物,充满动感,颇似以野兽纹著称的斯基泰艺术。而另一件骨雕作品传出于天水地区。其上也刻有射猎图。人物戴尖顶帽,状类武士。以动感强烈的线刻手法,突显了斯基泰艺术的风格。
上述刻在兽骨上艺术品。.充满着游牧民族的强烈气息,与秦人受中原文化影响的艺术风格迥异。而它们却出现在赢秦入主中原之前的西戎之地的大墓中.充分表明了秦民族祖先与斯基泰人的亲密关系。由此。我们推断赢秦人先祖戎胥轩应该是斯基泰人的一支。大概是不无道理的。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日后秦人会成为一支骁勇善战之民族的原因。
鹿石与秦民族神话人物——飞廉
鹿石是一种散布在欧亚草原上.由人工凿刻的饰有鹿形图案的石碑。它最早被发现约在19世纪末。而真正引起学者们注意则大致始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0根据其艺术表现的内容和风格,鹿石可划分为“典型鹿石”和“非典型鹿石”两大类。典型鹿石最为突出的特征是整个碑的造型多为拟武士人形,而鹿的形象则呈图案化和程式化。蔓草式的鹿角、鸟头鹿身的表现形式,几乎是固定不变、千篇一律的艺术手法。显然,这是由鸟和鹿两种动物合为一体,幻化而成的一种神兽(见图4)。
对于鹿石文化内涵的释读,目前尚没有完全一致的意见,但多数学者认为.鹿石应属于斯基泰人的文化遗存。鹿石与斯基泰人有关联是不错的,但通过对史料与神话的研究,我们认为,典型鹿石与秦人先祖和其神话人物——飞廉的关系更为密切。它很可能就是秦人把他们的先祖飞廉加以神化的产物。而这些飞廉族裔正是在周武王灭商后,秦人向北逃亡的一群族人。这一推断基于下述几种理由:
(一)秃头武士形象与东胡和斯基泰人同俗。鹿石中武士形象的族属和身份,究竟如何来判定?从史料看。斯基泰人族属的构成不是单一的。按照西方的说法,斯基泰人是来自亚洲,操伊朗语的伊朗人种。也有资料说,斯基泰人蓄大胡子,戴尖顶帽,穿长上衣,束腰带,着长裤。但在希罗多德的《历史》一书中,又曾这样描述斯基泰人的形象:“据说这些人不分男女生来都是秃头,他们是长着狮子鼻和大下巴的民族。”如果我们将鹿石中的秃头武士形象与之相较。尤其是秃头和大下巴,几乎完全一样,这的确是蒙古人种的特征。若再将近年来秦王大墓中发现的两件秦人秃头人像拿来比照,更不难发现他们是何其相似(见图5、图6)!这种秃头的习俗正是黄河以北东胡人的一种民风——“以髡(秃)顶为轻便”,其与西方人认为的“斯基泰人为蓄大胡子的伊朗人种”迥异,却与希罗多德所说相同。显然,这表明斯基泰人的组成不是单一的。至少是包括了伊朗种和蒙古种的民族。如果说,秦民族的先祖戎胥轩就是斯基泰人,那么,其后裔飞廉族定会与蒙古种的斯基泰人有某种亲缘关系。事实上,飞廉的“鹿身”已经透露出融人了斯基泰人鹿图腾的某种信息。
商族和秦族都起源于东夷鸟图腾民族。所以两族的关系非常密切。飞廉及其子一直效忠商王朝,并成为重臣。一些学者认为商族为东胡民族。如丁山先生就曾断言说:“商,东胡民族也。”也有学者指出:“考古发现表明,殷商王族来源于贝加尔湖地区的北亚蒙古人种。即现代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突厥语族和满一通古斯语族的先民。”事实上,在秦先祖人名中也透露了他们与东胡的紧密关系。其先祖“大费”就是“屠何”(东胡的谐音),而“飞廉”的儿子——“恶来革”。就是东胡的人名“乌洛侯”。有论者更直言斯基泰人的族源即东胡。
人们在商周青铜器上也有了新的发现。在商代青铜金文中,许多人形大多数为秃头,而且是一副战胜者的姿态,他们显然都是商部族的重要成员。这种秃头的造型与妇好墓及其他地点发现的商人发式明显不同,却与后世阿尔泰语族的东胡、乌桓、鲜卑人十分相似。这正揭示了一个不曾为人注意的史实,即虽然商族与秦族源于东夷,但我们有理由相信,斯基泰-东胡-秦人之间存在某种关联。秦人与鹿石人物应属于同族。
(二)鸟首鹿身——秦人先祖飞廉的神话形象。鹿石上的“鸟首鹿身”的动物图形,让我们想到了秦民族关于飞廉的传说。飞廉是秦人的先祖,但他死后却成了神话传说中著名的风神,而他的形象就是以“鸟首鹿身”的艺术形式出现的。洪兴祖《补注》:“《吕氏春秋》曰:‘风师曰飞廉。’应劭曰:‘飞廉神禽,能致风气。’晋灼曰:‘飞廉鹿身,头如雀.有角而蛇尾豹文。’”这里“雀”并不是像《说文》或一般人理解的那种小鸟,而是李善注《文选·宋玉<高唐赋>》所云:“雀,鸟之通称。”因此,飞廉即是“鸟首鹿身”。显然也与鹿石中的形象完全吻合。就像龙是由不同动物幻化而成的神兽一样。飞廉的“鸟首鹿身”。也是由鸟和鹿两种主要动物图腾构成的。鹿是东胡人(鲜卑的祖族)和斯基泰人的图腾。而鸟则是东夷人的图腾,也是秦先祖飞廉族人的图腾,足见它们是这两个民族的混合体。值得注意的是,这鸟首鹿身中的鸟首.有着长而细的喙,表明它是食鱼涉禽类的形象,显然这与图腾有关。“中潏,为飞廉之父,以鹬鸟为图腾。”鹬鸟“嘴长且直”,正与鹿石中的鸟首完全一样。作为飞廉生父的图腾,当然也就是飞廉的图腾。可见,这鸟首鹿身的鹿石造型,就是秦民族神话英雄——风神飞廉的化身。
(三)鹿石出现的时间与秦人逃亡的时间相吻合。我们还可以从鹿石产生的断代学研究成果中;找出鹿石与秦民族特别是飞廉族人的紧密关系。虽然,对鹿石,主要是典型鹿石的断代还有争议。但是定在公元前1000年上下。应当是合乎事实的。因为典型鹿石上所刻画的网格纹(或称菱形纹)、兽头曲柄短剑、管銎斧、弓形器等。只流行于商周时代,尔后即消失。现在一般认为周武王伐纣灭商在公元前1046年左右,这与鹿石发生的年代相一致。我们何以认为鹿石大约在此时产生。是因为效忠于商纣王的嬴秦,保西陲的飞廉族,遭到周王朝的诛灭,其中一部北上逃亡的结果。这一点在屈原的《天问》中曾透露出些许信息:“惊女采薇鹿何祐?北至回水鹿何喜?”过去有人曾用伯夷、叔齐采薇首阳山的故事作解,林庚先生则以鹿喻秦民族在周灭商的事变中北上逃亡的故事来诠释。似乎更近于史实。
武王灭商时,同时也杀了飞廉的儿子恶来。秦民族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逃亡。一部分北上寄居于赵城,但应当也有另一部分人会继续北逃。在逃亡的路上,濒于饥饿。采薇而食。武王伐纣之后,飞廉也死于难,化作鸟首鹿身的风神。这时他曾率领过的民族“正在艰苦的逃亡路上,于是他以神的面目出现,保佑了自己的子孙民族。这也就是‘鹿何祐’的故事章本”。我们有理由推论,蒙古地区大量鹿石的出现,应当是飞廉族的纪念碑。因为具有保佑子民的巫术功能,并能满足信仰需求,才使得鹿石在他们聚居的蒙古地区集中出现(约500件,是最多的)。“恶来有力,蜚廉善走”。正是武士与鹿的形象一齐出现在鹿石上。并成为典型鹿石的基调和主题的原因。
(四)有首无身,有身无首——赢秦飞廉族裔遭屠戮的纪录。同时,我们据此也能理解为什么鹿石中对于鹿的描写,有时也常常会出现有首无身或有身无首。身首异处的景象。这种令人不解的情结安排。深藏其中的含义常令观者感到迷惑。其实,只要联想赢秦族在周武灭商事变中的不幸遭遇,便可释然。我们知道,建立秦国的那支秦人,即是被周人杀死的恶来的后裔。飞廉“命其一子曰恶来,事纣,为周所杀,其后为秦”。在周灭商后。飞廉的族裔几乎遭灭顶之灾。当时这场大事变的残酷与血腥也可从《逸周书·克殷》记载中看出其规模:武王克商。“凡憝(灭)国九十有九国,馘首(斩首)亿有十万……”因此.鹿石上鹿形的有首无身或有身无首。应当是这段民族悲剧的记录。《史记。秦本纪》说,秦民族在秦襄公“于是始国”之前。“或在夷狄,或在中国”。鹿石作为赢秦飞廉族群的纪念碑和神佑其族的保护神。最后与这一族裔的历史一起,消失在通往西方的路上。
(五)群鹿向太阳——秦人崇拜少昊、颛顼太阳神的象征。群鹿向太阳——很多鹿石都有这种情节出现。显然,只有鸟、鹿和太阳三神崇拜结合在一起的民族,才会产生这样的图腾;也只有赢秦飞廉族裔,才符合鸟、鹿与太阳三神崇拜的条件。太阳,一般都是刻在鹿石的顶部;而鹿群,则被刻画出冲向太阳的动作。这种寓意只能被解读为鹿、鸟结合图腾的飞廉族裔对太阳神的崇拜——即对少昊与颛顼太阳神的崇拜。《山海经.西山经》云:“长留之山,其神白帝少昊居之。……实唯员神隗氏之宫。”“员神即圆神,即少昊,因太阳浑圆,故称。”所以,这圆太阳,当然可以认为是秦人祖先——太阳神少昊和颛顼的象征。
至此。可以说我们已经摸到了秦人那条微弱的、但却永远不会消失的历史脉搏。概括地说,赢秦民族源于东夷部族。在向西方迁徙的过程中与斯基泰人联姻,成为骁勇善战的半游牧民族。为商王朝保西陲;飞廉是其著名人物,死于周武王灭商的事变中,后化为风神;鹿石是飞廉族秦人的纪念碑和保护神:逃往晋的秦人后为赵,徙往陇东犬丘的秦人后为秦。秦人源于东夷。兴于西戎,盛于中原。
(作者单位:中央民族大学中国岩画研究中心,原载《天津师范大学学报》2007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