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迪坐在老式的火炉旁摆弄他湿透的鞋子,炉盖是打开的,热浪不断涌向他寒冷的身体。他把双脚安顿好后,就问他漂亮的妻子玛塔:“亲爱的,现在几点了?”
玛塔正在他们那宽大的厨房里,她的脸上泛着红晕,胳膊上还沾着白白的面粉。她瞥了一下钟表。“7点了,你什么时候失明了?”她嗔怪着。
帕迪不满地嘟哝了一声。“今天可真糟糕,5点半就开始下雪,可我一离开辖区就停了。”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玛塔看了看帕迪,但他看上去舒坦得不得了。于是玛塔只好拍掉手臂上的面粉急急向电话走去。
她响亮的声音传到了厨房。
“华纳夫人?”然后是一刻犹豫。“帕迪刚刚到家,他累得不行了,我最不喜欢……那好吧,如果真的重要,我会让他马上过去看你的。”
听到这些,帕迪哼了一声,又套上了鞋子,华纳夫妇是他们的一对不怎么来往的朋友。华纳在一家造纸厂工作,他们还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叫迈克。
帕迪的鞋带还没系好,玛塔就回到了厨房,她不高兴地皱着眉头。
“华纳夫人想请你马上过去看一看,她不停地哭,还不肯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帕迪好不容易穿上了胶鞋,然后等着玛塔把他的围巾与大衣拿来。玛塔把他的围巾围得紧紧的,然后又在他的鼻尖上吻了一下。
从5点半就开始落的大雪已给全城披上了足有3英寸厚的白外套,帕迪匆匆赶到了华纳家,他家的厨房里亮着灯,在房后的积雪上投射下一片影影绰绰的黄色。正当帕迪想敲门时,玛丽开了门,她35岁了,颇有姿色,每个俱乐部活动或是教堂的聚会总少不了她。他们的孩子迈克总是坐在他的小车里,母亲去哪儿他就到哪儿。人们在背后嘀咕说华纳太太从不待在家里,那个可怜的男娃总是被推着走东访西。
一看到帕迪,她就又开始哭了。她脸颊上留着被泪水浸化的睫毛膏的黑迹,眼睛红肿。看到这些,帕迪就知道她真的遇到问题了。他跟着她进了小客厅。她跌坐在一把破椅子上,样子看起来疲惫极了。
“噢,帕迪!比尔出事了。整个下午我都去逛街了。我刚回家,天就开始下雪了。我发现比尔他死了,就躺在厨房的地板上,到处都是血……”
说到这里她再也讲不下去了,脸埋进手帕里。
在楼上的什么地方,小迈克开始哭闹。这时帕迪只觉得头发直扎后脖子,事情看来蹊跷。
比尔·华纳死了!
可为什么呢?他并不富有,他也不是那种总是为自己树敌的人。正想着,他突然意识到玛丽正在紧抓着他的手。他轻轻地把她的手拨开,然后两腿机械地走向厨房,整个房子似乎都弥漫着阴冷的死亡的气息。
华纳四肢伸展着躺在地板上,身上还穿着大衣。鞋子还是湿的,显而易见他曾走过雪地,尸体不远处有一把血淋淋的刀子。
帕迪又退回到客厅,那个女人仍坐在那儿,她双肩由于悲伤而颤动着。帕迪走向电话。“接线员,”他说,“请接警察局。”
马上,亨德森警长的公鸭嗓子就在电话那头响了起来。
“喂,是你吗?帕迪?为什么不去吃你的晚饭,也叫我消停一会儿?”
“你最好马上到比尔·华纳家来一趟,”帕迪说,“他被人谋杀了。”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不想听亨德森再问一大堆问题。
帕迪知道女人哭的时候最好不要去理她们,于是他又踱回厨房,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小巷。那边的雪地上有脚印,其中一个男子的脚印一直通向巷口。
这时他听见亨德森警长的警车在大街上响着警笛。帕迪回到了前门廊,夜色沉静。迈克的小车就放在门廊上。他凝视着雪,打量着那串通向人行道的脚印。
雪地上有着他自己的一排脚印,还有比尔·华纳的脚印,想必这是比尔进屋遇到凶手前踩的,还有一些是玛丽与婴儿车的痕迹,是她出门购物时留下的。
亨德森的警车开过雪地停了下来。他把他沉重的身躯从方向盘后挪出来,快步走上台阶。亨德森警长依旧是那个暴脾气。在今年的第一个大雪天里被人从他那舒适温暖的办公室里拽出来可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好吧,”他有些急不可耐,“究竟是什么鬼事让你搅和到这儿来?玛塔应该更明白……”
他们一起走进了房子,亨德森小声地向玛丽打了个招呼,显然她并没有听到。在厨房里,他很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具尸体,那副表情好像他刚刚明白这里真的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他慢慢地退回客厅。在那儿,帕迪正靠着壁炉站着,用手挠着后脑勺。玛丽则用绝望的眼神看着警长。
“有——线索吗?你们能找到那个杀了我丈夫的人吗?”
亨德森极力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我——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会马上打电话给哈格里夫医生。他一来我们会尽快开始。”
他转身看帕迪,可帕迪却正带着一种幽远而疑惑的眼神盯着玛丽。
“我看我们不必等了。”他慢悠悠地说道,“你最好把玛丽带到警察局,警长。如果给她时间好好考虑考虑,她会认识到她最有利的出路是签一份认罪状。”
亨德森警长惊疑地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玛丽也僵住了,显然也忘记了流泪,她嘴唇紧闭,压成一条细细的、没有血色的细痕。
“你——你真是疯了,帕迪。”她大叫道,“我对你说过,今天下午我带着孩子出去了。正是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人……”
她又低下了头,开始啜泣起来。
“那么说比尔是你离开家之后被人杀了的?”
玛丽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呢?”她尖叫道,“我所受的痛苦还不够吗?”
帕迪依旧站在那儿,他的脸因为生气而变得通红。
“我担心的不是你受多少苦,而是你的儿子迈克,他以后怎么办。”
亨德森这时也变得激动起来:“但是她是对的,帕迪。”他有些不满,“也许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你应该保持冷静。”
帕迪又转向警长。
“问一问她用了多长时间走到商店,”他说,“她告诉我5点半之前她就离开家了。”
亨德森正要问玛丽,他还没开口,她就又一次肯定地重复了自己的说法。
“我是这么说过,”她说,“那时比尔还没下班,而我从外面回来时,他已经死了。”
帕迪笑了,但没有一点儿幽默的意思。
“比尔的鞋子是湿的。”他说,“屋外有他走过的脚印,还有一个男人从后门走出的脚印,在这一点上你倒是做得不错。”
如果玛丽真的是在5点半之前出门的,她离开时还没开始下雪,那么地上就没有雪。帕迪眼睛一亮。
“你怎么解释门前走道上那两行清清楚楚的车轮印?”
玛丽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帕迪的脸,她僵直地站在那儿等着下文。
“那是因为,”帕迪继续说,“比尔早早就回家了,在下雪之前。是你杀了他,然后才记起下雪天凶手在逃走时应该留下些脚印,于是你穿着比尔的鞋子。你走到外面的小巷,绕过街区,再从前门走进房子。因为天黑,所以你做的这些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然后,你把湿的鞋子又套在了比尔的脚上,又慌忙去了趟杂货店。你可能买了些小东西,期望以后能靠你已到过好几个地方的故事而逃脱干系。你企图制造一个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据,但是雪上婴儿车的车辙印让你失算了。”
“你撒谎!”玛丽身体向前一扑,亨德森抓住了她的双腕。
她也没有挣扎:“你真是一个令人作呕的、卑鄙的骗子!”
这一次她的抽泣可真是出于真情。
然而,在帕迪的话语中却丝毫听不出他有什么胜利的喜悦。
“对不起,玛丽,”他说,“你忘记了第一次出去时的车印要么根本就不存在,即使有,一个小时前也早被雪盖住了。你并不是一个有经验的杀人犯,你想不到这一点。”
“他打我,”这个女人哭了,“他说我应该待在家里为迈克当个合格的母亲。”
亨德森警长喉咙动了动。
“对,孩子。帕迪,我不能把这个女人带到警察局而把迈克一个人扔在这儿啊!”
帕迪若有所思地笑笑。
“我想玛塔不会反对我把小迈克带回家。”他喃喃自语,“我来管孩子吧,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