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短短11行的小诗(有人称之为现代禅诗),为什么会引起那么多读者的喜爱和关注呢?在一定程度上,诗人自己的一段话对我们理解这首诗很有启示:最令我自己不解的是,有时我会在极偶然的情况下,任意挥洒出一些无心插柳的作品;这就是说,这些诗往往是我自己不以为然,而大多读者却给以出乎意外高的评价,《独饮十五行》《金龙禅寺》《有鸟飞过》,以及《裸奔》等即是如此。(《我的诗观与诗法》)诗人进一步解释:这些诗通常是未经苦思,遽尔成篇,好像它们早就隐伏在一不自觉的暗处,呼之即出。诗贵创造,而创造当以自然为佳。所谓自然,大致就是像一株树似地任其从土壤中长出,因而宇宙的秩序,自然的韵致,生命的情采也就都在其中了。
在洛夫看来,诗和禅是相通的,诗和禅都是一种神秘经验,但却可以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体验到。我对禅的理解是:从生活中体验到空无,又从空无中体验到活泼的生机。诗与禅都在虚虚实实之间。
在平常和纷繁的生活中体验一种与世界对称的神秘或哲思、诗意,一直是古典诗人或一些现代诗人所乐此不疲的追求。这首《金龙禅寺》,从一种隐喻的层面上揭示了一种无处不在而又极少被人参透的神秘与自然的韵致。寺庙,诗歌,在本源上具有相当的一致性。寺庙,这是远离人间俗常烟火而又为俗世众生所祈盼的神秘处所,众生往往对之怀有一种深深的敬畏。而诗,从造字上看,从言,从寺,寺亦声。诗,是面对庙宇的一种与日常相区别的神秘而神圣的言说方式。而诗人洛夫的这首写金龙禅寺的诗正切合了这种不无神秘的诗歌与寺庙的本源上的巧合。
晚钟、小路、羊齿植物、白色的石阶,构成了第一小节的主体意象。在暮昏时分,游客沿着石阶铺成的小路下山,钟声悠扬山路弯弯而游客(一定程度上是诗人心灵世界的投影,但诗人没有用我的主体方式呈现,这使诗意的呈现更为客观,自然,节制;而这种客观,自然和节制又衍生出更深的韵昧和情致),这些注定要下山的群体,其归宿只有一个融入和复归山中的灯火,也即常态的生活。而人,个体的负累种种,如责任、道德、情感等等,而个体的空白,或曰一种心情和灵魂的淘洗,正是由这些晚钟、小路、羊齿植物、白色的石阶构成的,而咀嚼正十分恰当地说出了一种留恋和不舍。对这些事物的留恋在游客或诗人自身看来,又是短暂的,注定要消失的,因为,这都设定在一个晚钟敲响的黄昏时候,随着黑暗的无限膨胀,这些留恋之物只能成为一种记忆。
第二节更带有诗人主观的一种想象,也是一个转折。如果,诗的完成由此而展开。降雪、灰蝉、山中、灯火是主体意象。第一节诗人所展示的对寺庙和晚钟、小路、羊齿植物、白色的石阶的留恋之情诗人似乎嫌它不深。诗人又在另一个空间将其无限延伸和丰富。这是一种灵魂的打磨和照亮如果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从空中静静地翻卷下来。那么山中一盏盏点燃的灯火,却在另一种向度上使雪的背景增添了一些暖色。而那只惊起的灰蝉我更情愿把它视为诗人本身。在诗中,雪和寺的意象是相互打开的,都是神秘之物的具体表达。而正是这只蝉(禅),将雪(禅寺,神秘之物)和灯火(常世的温暖)关联起来,将二者打通。
这首小诗的可贵之处,或者说引起读者广泛共鸣的原因,就是诗人并没有落入古典诗人在自然和意境中的单纯留恋,诗人在对神秘和神圣之物表现出敬畏和流连的同时,也对人个体必须承担的常态生活表露出温暖的致敬。一首好诗,一首重要的诗,应该是具有包容力的诗。而这首《金龙禅寺》就是这样一首好诗。
洛夫(1928- ),原名莫洛夫,出版的诗集有《灵河》(1957)、《石室之死亡》(1965)、《众荷喧哗》(1976)、《因为风的缘故》(1988)、《月光房子》(1990)等。
洛夫(1928- ),1928年生于湖南衡阳,1949年离乡去台湾,1996年移居加拿大。他潜心现代诗歌的创作,写诗、译诗40多年,对台湾现代诗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目前已出版诗集31部,散文集6部,诗论集5部。1999年,洛夫的诗集《魔歌》被评选为台湾文学经典之一,2001年又凭借长诗《漂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
详 述
1928年生,淡江大学英文系毕业,1973年曾任教东吴大学外文系。1954年与张默、痖弦共同创办《创世纪》诗刊,并任总编辑多年,对台湾现代诗的发展影响深远,作品被译成英、法、日、韩等文,并收入各种大型诗选,包括台湾出版的《中国当代十大诗人选集》。
洛夫写诗、译诗、教诗、编诗历四十年,著作甚丰,出版诗集《时间之伤》等十一部,散文集《一朵午荷》等两部,评论集《诗人之镜》等四部,译著《雨果传》等八部。他的名作《石室之死亡》广受诗坛重视,廿多年来评论不辍,其中多首为美国汉学家白芝(Cyril Birch)教授选入他主编的《中国文学选集》。1982年他的长诗《血的再版》获中国时报文学推荐奖,同年诗集《时间之伤》获台湾的中山文艺创作奖,1986年复获吴三连文艺奖。
洛夫早年为超现实主义诗人,表现手法近乎魔幻,曾被诗坛誉为“诗魔”。台湾出版的《中国当代十大诗人选集》如此评称:“从明朗到艰涩,又从艰涩返回明朗,洛夫在自我否定与肯定的追求中,表现出惊人的韧性,他对语言的锤炼,意象的营造,以及从现实中发掘超现实的诗情,乃得以奠定其独特的风格,其世界之广阔、思想之深致、表现手法之繁复多变,可能无出其右者。”吴三连文艺奖的评语对他更为肯定:“自《魔歌》以后,风格渐渐转变,由繁复趋于简洁,由激动趋于静观,师承古典而落实生活,成熟之艺术已臻虚实相生,动静皆宜之境地。他的诗直探万物之本质,穷究生命之意义,且对中国文字锤炼有功。”2007年10月2日,家乡衡阳市第八中学百年校庆,洛夫不忘家乡情,发来贺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