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刮了一夜的风,下了一夜的暴雨。天刚蒙蒙亮,猪形岭上的水牛还躺在床上,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噼啪”“噼啪”的响声。这响声很大,仿佛在搧人的耳光。接着,屋里的黄犬便狂吠起来。身边的婆娘糯米猛地推了他一把:“死鬼,快去瞧瞧,究竟出啥事了?”
水牛急忙披衣下床,喝住了狂吠的黄犬,开门一瞧,顿时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张开塞得进一个大红薯。只见距门口一丈远的洼地里,躺着一条四五十斤重的大鲤鱼,正在浅水里兀自挣扎着,甩动着鱼尾拍打着,搅得洼地里的泥浆四溅。若不仔细分辨,还真以为是一个浑身沾满了泥浆的娃娃在戏水。
水牛惊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狂呼一声:“天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是的,他近五十的人了,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鲤鱼。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随大山深处的溪泉涨水钻出来的?水牛心里害怕起来。按照迷信的说法,这样大的鲤鱼十有八九已经成了精。鲤鱼精下了凡来到人间,偏偏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水牛急忙扭转身子进屋将婆娘拖了出来。糯米一瞧洼地里的大鲤鱼,同样双眼发直,嘴里倒抽凉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水牛打定了主意。他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先将这鲤鱼精请进家供着,我再下山找人商量怎么处理为好。”于是,两口子花了半天时间,在屋后挖了一个大坑,蓄满了水,然后齐心协力将这大鲤鱼移进了水坑里。
这大鲤鱼进了水坑里后,竟摇头摆尾,浮上浮下,好不快活。水牛夫妇赶紧拱手作揖祈祷:“鲤鱼爷爷,委屈你暂且在此间安歇,何去何从,请你自便,只是不要害了小民!”
这大鲤鱼似乎听懂了他们的话语,竟然甩动鱼尾在水中拍打了两下,似乎在回答:莫怕,莫怕。
说是莫怕,可这没见过世面的山里夫妇还真有点害怕。平日听长辈人说过,凡是罕见的动物,罕见的自然现象,都是不吉祥的预兆啊!何况,这猪形岭上就居住着他们单家独户,万一有个好歹,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夫妇俩提心吊胆地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达成共识,让丈夫下岭去找村主任汇报这事,请他帮忙拿个主意。
村主任史君亭今年六十多岁了,又矮又胖,为人奸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左右逢源,能说会道,兼着本家人众多,所以这“村主任”一职成了他的“铁饭碗”,年逾花甲了仍在掌着“村印”。
水牛赶到史主任家时,他还在睡懒觉。听水牛说出了这等奇事后,他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吃,一把抓住水牛的手就朝猪形岭上奔。来到水牛家中,连糯米递上来的茶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直奔后门朝那水坑一瞧,还真惊得目瞪口呆,连声嚷道:“水牛,不要说你近五十的人没见过这么大的鲤鱼,就连我六十多的老头子也没见过啊!真是怪事!怪事!”
水牛夫妇一听“怪事”二字又给吓毛了,心口“扑扑”直跳,深恐灾祸降临,不约而同地脱口问道:“主任,你是见多识广的人,这事该如何处置才好?”
史君亭见问,猛地清醒过来,眉头一皱,鬼主意便冒出脑际。他阴阳怪气地开了腔:“水牛老弟,你家无端出了这等怪事,确实让人担忧。这鱼来历不明,不是精便是怪。你们夫妻俩伴着这鲤鱼精在这岭上,我还真担心会出大事哩!弄不好岭下全村人都要跟着你们遭殃!”
史君亭这么一咋呼,水牛夫妇更着慌了,一个劲地求村主任帮忙化解灾难。
史君亭装模作样地思索了半天,最后拍板道:“水牛老弟,为了你家和全村人的平安无事,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你先将这鲤鱼精抬下山去,让我亲自来处置,也许能逢凶化吉。当然,万一有个好歹,就让我本人承担,谁叫我是这一村之长哩!”
水牛夫妇一瞧村主任这副慷慨激昂的样子,感动极了,几乎要跪下来给对方磕头。当下,水牛夫妇便按照村主任的叮嘱,将这鲤鱼精从水坑里捞上来,抬下岭送进了村主任的家里。沿途惊动了不少村人,竞相围观,啧啧赞叹称奇。
水牛夫妇送罢鱼往回走时,村主任突然掏出200元钱塞进水牛的口袋里,说是按照市场上的价每斤鱼5块钱,这大鲤鱼就算作40斤,该值200元。
水牛便惊呼起来:“村主任,我不是卖鱼啊,这样做会得罪神灵的!何况我水牛虽说是个粗人,可从来不收不是自己流血流汗的钱啊!”
村主任生气地瞪了水牛一眼,喝道:“桥归桥,路归路,这是两码事,风马牛不相及!就算不是卖鱼的钱,你们夫妇俩将大鱼抬到我家来也流了不少汗啊!按劳取酬,该得!”
水牛夫妇只得接了钱。
二
史君亭将这大鲤鱼暂时安置在一口大缸里。尽管这缸又大又圆,但大鲤鱼还是难以畅游,将满缸的水溅得满地都是。村人挤进屋来围观,史君亭不好拉下脸来驱赶,暗中将家里那头水牛似的恶犬放出。恶犬冲着众人龇牙咧嘴地狂吠,围观者无不吓得心惊肉跳,急忙扭头走人。史君亭心中不由得意暗笑。
还在睡懒觉的儿子狗旺被众人的喧哗声吵醒,只得披衣下了床,来到大厅瞧见这大鲤鱼,顿时也发呆了,半晌才脱口叹道:“这是鲤鱼精啊!”
史君亭“嘿嘿”奸笑:“不,这不叫鲤鱼精,这叫财神爷!”
“财神爷?”狗旺双眼呆呆地盯着父亲,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史君亭摇摇头,叹了口气:“孩子,你就知道好吃懒做,嫖赌逍遥,也该干点正事啊!勤捞致富,不去勤捞,怎么能够致富呢?”他将这“捞”字咬得特别重。儿子似乎听懂了,讥笑道:“这‘财神爷’八成也是捞回来的?可它能值多少钱呢?”
父亲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叱道:“废话!这大鱼本身值不了多少钱,可它有利用价值啊!只要巧妙运作一番,就能开辟出财源。”
儿子依然不解,问道:“怎么运作法?”
父亲嘴里吐出了一声“蠢货”,然后让儿子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地说出了自己的锦囊妙计,只喜得狗旺连连拍手叫好。父子俩又精心策划了一番,然后奔出村去了。
第二天大清早,猪形岭后的山口镇上爆出新闻,有条四五十斤重的大鲤鱼正在闹市中心露天展出。这大鲤鱼就盛在一口水缸里,周围拉上了白布,四面有几个毛头青年把守,只有一个出入口,凭票进场参观。入口处挂着一个醒目的布招牌,上书四行大字:“好大鲤鱼精,九天下凡尘。实属世罕见,欢迎过眼瘾。”下面又有一行小字:“凭票参观,一人一券,不分老小,每券10元。”
这块布招牌还真吸引了不少人,自有那好奇者捷足先登,参观出来后啧啧称奇,自然又吸引了另一批人,纷纷购票入内,一睹为快。不消半天工夫,一传十,十传百,就像滚雪球似的,镇上的男女老幼闻风而动,争先恐后赶来参观,将这闹市中心挤得水泄不通,凭票入场还得分批。
史君亭瞧着源源不断的参观者,心里就像灌满了蜜。他不断地点着钞票,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着。他太激动了,激动得几乎要晕过去。从开场到天黑,他们父子俩忘了吃饭,忘了喝水,忘了撒尿。还是那几个临时雇来的“保安”提醒他们肚子饿了,史君亭才不情愿地宣布散场,明天继续展出。
参观的人散尽以后,史君亭才吩咐儿子狗旺带着这几个临时“保安”进了一家餐馆,自己则让人送来几个包子充饥并负责看守场子。当然,还有那条恶犬也留在身边以防万一。
趁着看场子的机会,史君亭清点了一下收入,乖乖,竟有5000余元!照这个收入标准,十天就是5万,一个月就是15万,一年就是180万啊!
三
史君亭独自一人坐在入口处的一把椅子上,架起二郎腿,闭着双眼,正在悠哉游哉地憧憬着自己的发财美梦,冷不防身边的这头恶犬突然狂吠起来,吓得他猛地哆嗦了一下。睁眼一瞧,只见一辆小轿车停在自己的跟前,从车上下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老板,冲着史君亭嘻嘻笑道:“史主任,恭喜发财了!”
史君亭不由一愣,这人好面熟啊,似乎在哪里见过面,他怎么认识我呢?
这时,从车上又下来一位小姐,见状便娇滴滴地介绍道:“这是我们县里有名的大老板——钱大壮,电视里经常露面啊!”
史君亭终于回忆起来,这钱大壮还真是全县赫赫有名的地产开发商,财产上亿元。今天是什么风将这“财神爷”刮到山口镇来了?天都这么晚了还没回府,难道也是来参观这“鲤鱼精”,以饱眼福?
正疑惑间,钱大壮已经站到他的面前,递过一支中华烟,并替他点上了火。
史君亭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并端过一把椅子请他坐。
钱大壮坐定身子后,猛抽了几口烟,从嘴里喷出一串烟雾,在史君亭身边形成一个个烟圈,似乎要将他套定。随着便开口了:“史主任,你今天别出心裁独创奇迹,收入颇丰啊!”
史君亭连连摇头:“笑话,笑话!不就是区区几千元,比起你这位亿万富翁,我简直是水牛身上一根毛,小巫见大巫了!”
钱大壮仰头大笑:“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这条大鲤鱼一天就为你挣了几千元,长年累月展出下去,收入的数目就可观了!不用一年时间你就会腰缠万贯啊!”
史君亭给对方一席奉承话哄得眉开眼笑,嘴里却谦虚地回应:“笑话!笑话!人算莫如天算啊!”
话音刚落,钱大壮便接上了话头:“可不,史主任这话还真说到点子上了——人算莫如天算。实不相瞒,今天上午我也参观了这条大鲤鱼,只可惜这位‘财神爷’替你挣的钱是有限的啊!因为我仔细观察了半天,发现它的生命快到了尽头。”
史君亭闻言大惊,这是多么不吉利的话语啊!要是换了别人,他准会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可面前的是位亿万富翁,他岂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只是不高兴地反诘了一句:“钱老板有何依据,请指教。”
钱大壮微微一笑:“史主任如果不相信,现在就可进去瞧瞧这大鱼的情况。”
史君亭半信半疑地起了身,就着灯光,走到那大水缸前一瞧,天哪!还真让这钱老板说中了。大鲤鱼在水缸里没精打采,偶尔还会翻转肚皮,嘴里不时冒出一个又一个气泡,半浮半沉。史君亭不由倒抽了口冷气,顿时就像遭了电击一般,呆呆地立在水缸前,久久说不出话来。
钱大壮一见对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暗暗窃喜。他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史主任,发财要有命,看来你的财气只能如此。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不过,我倒替你想出了一个弥补损失的办法。”
史君亭一听顿时双眼放光,就像遭淹的人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问道:“恳请钱老板指点迷津。”
钱大壮又是微微一笑:“我想破点小财,将这条快要死的大鱼买下来。”
史君亭露出迷茫的目光惊讶道:“既然这条大鱼活不下去了,你买下来又有何用场?”
“放生!”钱大壮回答得挺干脆挺响亮,震得史君亭的耳膜嗡嗡响,半晌还未反应过来。
钱大壮见对方这副惶惑不解的样子,不由大笑起来。他详细解释道:“史主任,你可能还不太清楚,我钱大壮这些年之所以能财源滚滚,一帆风顺,除了自己苦心经营外,全仗神明保佑,财神菩萨吉星高照。所以,我钱大壮月月要烧高香,年年要收买动物鱼类放生。今天上午闻讯赶来参观了你这条大鲤鱼后,我便大吃一惊。这条大鲤鱼怎么能这样作践?再一瞧它这副郁郁寡欢、奄奄一息的样儿,便断定它活不长久了。万一它真是个鱼精,一旦神灵怪罪下来,恐怕你要满门遭殃啊!所以我便动了恻隐之心,很想买下它来放生,这样不也替你全家人消灾除祸了?”
旁边还设了一只“功德箱”,凡是前来朝拜的善男信女,纷纷自动捐款,投入箱内的都是10元、50元甚至100元的钞票。无疑,这收入比起昨天山口镇的展出要翻番了,直把个史君亭看得双眼都发绿了,牙齿咬得嘎巴响,嘴里直骂娘:好一个钱大壮,想不到你的心比我还贪、还黑!
他恨不得捡起一块大石头将这玻璃柜砸了,可碍于旁边有保安守着,而且人多眼杂,他没这个胆量,只得暂且咽下这口恶气,扭转身子怏怏回家去,一路上狠狠连声地骂着:“老虎竟上了狗当!”
狗旺一瞧老子两手空空归来,猪头没买着,反而黑着个脸,便惊问发生什么事了。
史君亭叹了口气,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全向儿子倾诉了。狗旺听罢,果然也怒不可遏,摩拳擦掌,要带人去大庙里砸了水柜,夺回这条大鲤鱼。史君亭连连摇头:不可鲁莽,只可智取。
父子俩于是又悄悄地咬起了耳朵,最后双双脸上浮起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五
钱大壮略施小计从史君亭手里巧取了这条鲤鱼后,经过一番精心包装,宣传得神灵活现,天堂谷的楼房成了人杰地灵的宝宅,购房的人陡然猛增,房价也就自然上涨,正好达到了这位房地产商的营销目的。此外,庙里的“功德箱”每天也给他带来了可观的收入,真可谓一箭双雕,妙不可言!
不过,在这大好形势下,钱大壮并没有陶醉在自我满足中掉以轻心,相反百倍警惕起来,严防突然事件的发生。他深深懂得“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的辩证关系,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必须居安思危。他估计史君亭发现自己吃亏上当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也许会带人打上门来夺回这条“神鱼”,必须做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所以,钱大壮在庙里安排了好几个彪形大汉,一旦有风吹草动,坚决自卫还击。听说今天下午史君亭来了一趟大庙,参观完“神鱼”后脸色难看地走了,这下钱大壮心中更有底了。为了应付万一,他还决定这些日子亲自坐镇天堂谷,以不变应万变,瞧他史君亭使出什么手段。
一切布置停当以后,钱大壮这才放下心来。当晚,刚好那个在城里新结识的小情妇找上门来了,钱大壮便与她共赴巫山云雨去了。
半夜间,钱大壮正睡得迷迷糊糊,猛然听得自己那辆停在门外的小轿车发出了一阵报警声。他心内猛然一惊,难道有人盗车?此间距大庙还有一段距离,也许那些潜伏在大庙内的保安毫无察觉,所以钱大壮便嘟囔着准备起身去探个究竟。谁料身边的小佳人紧紧抱住他不放,还娇嗔地骂他:“不就是一辆破车吗,大惊小怪干啥?”
钱大壮只得重新躺下来,可呆了不一会儿,猛然又传来一阵狗吠声,随即从大庙方向转来一阵嘈杂声,有人惊呼:“贼来了!”
这一下,钱大壮再也呆不住了,他打个激灵翻身下了床,直奔门外。月光下,只见自己那辆轿车安然无恙地停放在原地,不过大庙方向却传来一阵喧嚷声。
糟糕!是不是史君亭他们趁黑前来闹事了?这个念头刚一闪过,钱大壮便毫不犹豫地钻进小轿车,箭似的朝大庙方向“射”去。
不知是车速太快,还是惯性的力量,小轿车驶到大庙门口刹车不灵,竟然歪歪斜斜地冲向庙前那片开阔地,撞毁了边上的护栏,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个倒栽葱掉下了十多米深的山沟里去了……
当人们将钱大壮从山沟里抬上来时,他已经咽气了,而那双蛤蟆眼依然大睁着,仿佛在说:“我死得不明不白啊!”
黎明时分,去大庙烧头炷香的一位老者,在半坡上的一块巨大岩石旁边发现躺着一个年轻后生,满头满脸的血,昏迷不醒。老者大呼救人,后面陆续赶来的香客急忙将这后生仔就近送进了医院。不久,便有人认出这后生仔竟是村主任史君亭的儿子狗旺。他半夜三更摸上山来干啥?而且似乎是在匆忙奔逃中,一头撞在岩石上受的重伤。这到底又是为什么?一连串的问号,浮上了人们的心头。
钱大壮的家属报了警。公安部门对已毁坏的那辆小轿车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发现该车的刹车零件有人为破坏的痕迹,结论为轿车刹车失灵坠毁。顺藤摸瓜,疑点就集中在狗旺身上。因为狗旺从小就学过汽车修理,对于这一行挺熟悉。再深入调查,公安部门初步分析,狗旺八成是与钱大壮为争这“神鱼”结下的怨仇而痛下杀手的,于是,决定提审狗旺。可谁知这狗旺虽说已被抢救过来,但头部负了重伤,严重脑震荡,智力丧失,变成了白痴。面对公安人员的讯问,他只管嘿嘿地傻笑,一个劲地嚷着:“嘻嘻,你瞧,你瞧,鱼在天上飞!鱼在天上飞!”
公安人员只好传讯史君亭,史君亭老泪纵横,别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管仰天长号:“天上掉下个祸!天上掉下个祸!”他当然自己心里清楚,狗旺准是在破坏钱大壮轿车的刹车设备后,被人发现慌忙拔脚潜逃,惊惶中自己撞上岩石受伤的。幸亏这会已经变成了白痴,什么也不会说;要不,恐怕早就将幕后策划的老子牵了出来。而今“死”无对证了,史君亭自然会咬紧牙关不承认,只是捶胸顿足地为爱子变成白痴而号啕大哭。
六
为了一条大鲤鱼,亿万富翁钱大壮死了,村主任的儿子也变成了白痴。这桩新闻到处传得沸沸扬扬,令人咋舌称奇。这大鱼究竟是精还是怪,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隔天,又传出新闻一桩,说邻省某大水库管理处有人开车来到天堂谷的那座大庙里,见了那条大鲤鱼后欢呼起来:“找着了!找着了!”
原来,几天前有股强劲的龙卷风刮过这座大水库,竟将水库里的鱼虾一齐吸上了半空,卷到邻近的县乡下了一阵“鱼雨”,而这条大鲤鱼就是在这阵“鱼雨”中降落到猪形岭上水牛家门前的。这大鲤鱼是水库上的科技人员做养殖试验的,鱼身上做了记号。当下,对方经过与县乡政府联系协商后,终于让大鲤鱼回到了原来的水库里。
真相大白后,众人终于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以后便也不再去议论神鱼了。只是时常会看到史主任的儿子狗旺在山口镇上晃来晃去,傻头傻脑地嘻笑着,双眼望着半空,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你瞧,你瞧,鱼在天上飞,鱼在天上飞!”于是,人们便又互相猜测着,这话究竟是啥意思呢?
直到有一天,有位作家下乡采风路过山口镇,有好事者便将白痴的这句“口头禅”向他请教详解。作家凝神半天,终于长长地叹出一声:“此乃警世恒言也!所谓‘鱼’者即‘欲’也。红尘之中欲望人人有之,或大或小,当好自为之。但世间大凡贪欲之人,后患必然无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各人自当衡量!”
大伙终于悟出点道理来了。可不,鱼(欲)在天上飞,贪者自倒霉!钱大壮和史君亭父子俩不就遭了“鱼”的害吗?而水牛夫妇俩见鱼而无欲,不就平安无事了?!
人啊,还真不能太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