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湾村村主任胡大安,清早起来拉开屋门,无意间发现门口窗台上放个纸包,他弯腰拿起来拆开一看,破报纸里包着整整十捆崭新的“小红票”,粗略一看这是10万元钱。钱里夹张小纸条,小纸条上写道:“为替丈夫汪伟赎罪,捐钱10万元修村里路。落款是:赵杏云。”
“啊?!”胡大安手里拿着钱,只觉得头皮发麻。身上冒冷汗。一来钱数额巨大;二来那赵杏云在一个月前被车轧死,埋进土里已几十天,怎么会替丈夫汪伟捐钱?又为汪伟赎的什么罪?
胡大安先疑是梦,后疑是鬼,可是钱实实在在放这儿,他越想越玄乎。胡大安把钱收好,顾不上吃早饭,就迈着八字脚,腆着啤酒肚,一摆一扭地到村西头大槐树下找赵杏云的男人汪伟刨根问底。汪伟听胡大安一讲,更是张大嘴巴合不住.打着哆嗦说:“我把钱放到了杏云的坟头上,怎么会到了你家里?”汪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出了这里边的弯弯绕。
原来,这汪伟是个绣花枕头,年纪轻轻的,槐树底下做春梦,尽想不出力赚大钱的好事。今天找“半只眼”看相,明天请“赛神仙”算命,神里鬼气地胡打狗游,气得妻子赵杏云三天两头跟他斗嘴闹气。俗话说,人走人道,鬼行鬼路。汪伟还真找到了一条既不掏力又捞大钱的发财路。
西湾村村南边有条省道,北边是县公路,南北两条路上常发生堵车,过往车辆走村西边那条坑洼不平的土路,不是从南往北绕,就是搭北往南转。外地司机不熟悉,就要找人问路。汪伟瞅准这一门道,天天在村头转悠,为外地车领路收费。先是三十、五十元,后来上百元;开始只向外地车收钱,后来发展到通吃。他拉上几个酒肉朋友,名义上是护路收钱,实际上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有时到了夜间遇到坏天气,拦住外地大吨位车,500元也曾敲过,谁敢不给就搬石头砸破车窗玻璃还要打人。当然也有司机举报,但派出所民警只来过两次,而且是不疼不痒说几句,然后让汪伟一伙拉到饭店,猫尿一灌,塞两盒好烟便万事大吉。一年多来,光汪伟自己就拨弄了六七万元。汪伟嫌发财慢,于是便拉上妻子杏云参战。汪伟让杏云扛张板凳,两人躲在暗处,发现有车绕道过来,他就指挥妻子拿板凳放在路中间,自己跟车主讨价还价收钱。杏云本不愿干这事,白眼珠子翻着数落说:“人家是修桥补路积德行善,咱这样截路要钱是坏了良心。”汪伟把脖子拧成麻花,唾沫星子喷几尺远嚷道:“有钱不会挣,你是特大号糊涂蛋!”
在一个月前的那天夜里,风搅雨、雨裹风,汪伟打罢牌喝了酒,到十二点多钟才一晃三悠地摸黑回家。他刚走到家门口,突然发现省道上堵了车,有几辆车晃悠着灯光往北边绕。汪伟高兴得一拍屁股蹦着回家,把杏云从床上拉起来。杏云看天气不好,嘟嘟囔囔不愿去,汪伟咬起牙花骨骂了几句,不由分说抓起手电筒,拉上杏云就走。
汪伟拉妻子来到村口,刚好有两辆车从省道上下来,开得很慢,车灯一明一灭,像是等人问路。撞到枪口上不能不敲,汪伟拉着杏云迎头跑过去。开车司机看到有人过来,忙停下车下来客气地让烟,“师傅,往洛阳怎么走?”汪伟抬手把烟拨开,冷冰冰地说:“往洛阳怎么走我清楚。”“那麻烦您领个路。”“有偿服务,每辆车100元。”“这么多……”两个司机悄悄碰碰手,互相暗示遇到了地头蛇敲竹杠,矮个子司机赔着好话说:“老师傅,俺从外地拉货到这儿,身上钱不多,晚饭都还没吃……”“吃不吃关我啥事?掏钱!”“俺不要领路了,自己开车摸着走。”矮个子司机拉起同伴上车就要开车走,汪伟仍然用手电筒照着车头,大声嚷着:“不领路,也得拿钱!”
这回是愣头青遇上死犟筋,矮个子司机说死说活就是一毛不拔。这时雨越下越大,汪伟两口子淋成落汤鸡。汪伟身上打颤,心里冒火,从路边掂起一块砖头,冲司机喊:“敢走我就砸车!”“敢砸,我轧死你!”矮个子边喊边发动车子,他想晚上没有别人,料他和汪伟两个一对一,也不会怎样。谁知汪伟是个二百五又夹生,司机这么一顶,他真举起砖头“咚”地砸在车头上。矮个子也不示弱,真的开车朝汪伟压过去。汪伟玩这是老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让路,他知道那车真开到跟前稍一侧身就会平安无事地躲过去,谁知杏云在一旁为丈夫担心,眼看车冲向汪伟而汪伟仍然不动,她慌忙猛跑过去拉丈夫。矮个子司机本来是要吓吓这个死不让路的硬头货,轰地加大油门冲过去,车快到跟前时再打方向盘绕开,刚好杏云拉丈夫跑到车前头,司机只顾看汪伟冷不防杏云突然在前边。他发现后踩刹车已来不及,只听“哎呀”一声惨叫杏云被轧在了车下。司机趁夜黑无人,两辆车加大油门,飞车夺路而逃。汪伟顾人不顾车,连车号也没看清,他抱起杏云一看,只见她满身是血,等他打手机叫来乡亲,杏云早已气绝身亡。
乡亲们看出了人命,嘴上不说,心里却如明镜,谁都清楚这是汪伟造的孽。不过杏云正派人缘好,大家七手八脚忙着要把杏云往家搬弄,汪伟咧着嘴嚎了几声,挤出的眼泪还没掉下来,又嘟噜起脸蛋子,他在心里又生出了发财的鬼主意。汪伟扯上儿子,在家里拿块白布蒙在头上,领着人把杏云的尸体往省道中央一放,拿条被子蒙住,说是肇事车逃逸。要收殡葬费。过往车辆见出了人命,司机人人几乎都有同情心,十元二十元地往外掏。省道上车如流水,到天亮时汪伟就收了上万元钱。后来有人举报,交警赶来制止,汪伟才扯着儿子卷旗收兵。
杏云出车祸丧身,汪伟着实难受了几天。不久,儿子被姥姥叫走.他一个人轧了几天床板,那颗本来就不安分的心又躁动起来了。
汪伟截车领路捞了几万元钱后,常到路边饭店找小姐玩不说,还死追村办剧团的女主演曾清。曾清是外村人,年轻漂亮扮相好,去年和丈夫离了婚,又没生过孩子。原来她和杏云是朋友,常到杏云家找杏云玩。汪伟趁机套近乎,今天约曾清吃饭,明天约曾清进城逛街,一来二去两人就勾搭上了。当时杏云看势头不对,生过几回气,汪伟跟曾清不敢明来只有暗往。如今杏云死了,汪伟放心大胆,他一有机会就跑到剧团找曾清。曾清自从杏云死后似乎是变了心,先是躲避见面,后来就敲着汪伟的脑壳子说:“你再这样,小心杏云姐找你算账!”
曾清只不过是说句玩笑话,不想却应验了。就在那天晚上,汪伟同狐朋狗友在饭店喝下一肚子酒后,头重脚轻,晕晕乎乎地回家睡觉。他刚躺下不久,却看到杏云飘飘悠悠地来了。杏云还是结婚那天的样子,身披婚纱,鬓插红花,杏眼含情,柳眉飞扬,轻移脚步姗姗走来。汪伟心中像揣只小兔“腾腾”乱跳,猛扑过去要抱杏云,杏云一声尖厉的惨叫声顿时模样大变,她满身泥污,张开血淋淋的大口嚷叫:“汪伟,你大坏良心,我要跟你算账!”说着,杏云恶狠狠地扑过来要掐死他……
“救命啊!”汪伟吓得大喊大叫,猛地醒来,原来是做了个噩梦。汪伟浑身冷汗,心中“咚咚”乱跳,在床上“烙”了一夜烧饼,到天明也没合上眼。打这以后,汪伟疑神疑鬼,坐卧不宁,就找曾清吐露心思。
剧团放假休息,曾清一个人在院子里洗衣服。汪伟看无别人,想抱住她亲热一番,曾清一甩膀子,板着一副冷脸。汪伟不敢放肆,就关上门绘声绘色地把昨夜做梦的事说给曾清听。曾清抬起头瞟了汪伟一眼,冷冷地说道:“肚里没鬼,不怕喝凉水。你肯定对杏云做下了亏心事。”“没有,我对她挺好。”“你对她好,还怎么老来缠我?”“我喜欢你呗。”“你只要是真心对杏云好,就不会再找旁人。你说清楚杏云到底是怎么死的?”在曾清再三追问下,汪伟只得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把那夜的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曾清的脸气得涨红,明亮大眼里射出两道怒光,她把拧干的衣服又摔在水盆里,气恨地说:“杏云姐是为了你才死的,你再胡来,杏云姐绝不会放过你!”“她埋进了土里,还能把我怎么样?!”汪伟无所谓地甩手走人,谁知第二天夜里杏云真的来找汪伟了。
那天午夜,狂风裹着大雨珠子“扑扑嗒嗒”打得窗户乱颤,发出狼哭鬼嚎一般的响声,令人毛骨悚然。汪伟不由地想起了杏云。她死时的那副惨相,老在眼前摇来晃去,赶都赶不走。汪伟胆战心惊地起身往外看。“咔嚓”一声炸雷响,在雪白刺眼的闪电中看到窗外有个女人,那女人披头散发,张着一张血红大口在喊:“汪伟,快开门!”汪伟七魂吓掉六魄,哪敢出去开门。他用被子蒙死脑袋,一夜都未敢下床。好不容易熬到天大亮,他轻轻下床拉开门,看看院里没什么,这才放心大胆地出来,急急忙忙地去找曾清。曾清刚好在外边散步,他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说:“曾清,你今天晚上给我做个伴,我都快吓死了。”“说得轻巧,你叫我过去陪你,我就过去?”“我有钱,咱们结婚吧。”“你有多少钱?”“以前截车存些钱,连同这次杏云死,拦路收费有十几万元,以后我再在路上转转,有你的好日子过。”“你让我考虑考虑。”曾清不冷不热地把汪伟打发走。汪伟回到家里,房子里空荡荡,脑壳中自茫茫,提心吊胆地老怕闹鬼,干什么都安不下心,吃啥都不觉得香,晕晕腾腾地过了白天熬黑夜,大睁眼瞪到天快亮,心里暗暗庆幸说这夜总算没闹鬼。这天早晨,汪伟听见有人喊他,汪伟一激灵,壮大胆子朝外边喊:“谁呀?”外边有个女人嘤嘤哭泣,汪伟的头发倏地支起来,听那哭声像是杏云的,她哭得很伤心,边哭边说:“汪伟真是丧尽天良,截车打人尽干缺德事儿,有了钱就到饭店找小姐胡来,要再花这种昧心钱,早晚不得好死……”
这是女鬼杏云在说话,汪伟吓得浑身哆嗦。良久他又听见杏云忽然转腔换调,恶狠狠地说道:“你要不把那些昧良心钱拿出10万元放到我的坟头上赎罪,我天天来找你,抓你到阴间去做伴……”汪伟早已吓瘫,杏云往下再说些什么,他无心仔细听,只是抱着脑壳在哆嗦,看来杏云真是阴魂不散,这昧心钱不拿出来,早晚不得安生。汪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破财消灾,钱去人安乐。他拿定主意,趁天未亮拿上10万元钱溜出村,偷偷放到杏云的坟头上。回家天已发亮,汪伟总觉得这事哪点不对,他想杏云死了真能来讨债吗?该不会是有人下套子骗钱吧?那可是10万元钱啊!来之不易!汪伟越想越觉得其中有诈,他从床上跃身而起,像兔子一样快地跑到杏云的坟头上一看。那10万元钱真的没有了。汪伟这才百分之百地相信鬼讨债。他倒抽一口冷气,对着埋在坟里的女人说:“杏云,我对不起你,10万元的债我还了,你别再闹我,各自过安生日子去吧。”
汪伟回到家里,那颗跳动不安的心还未归位,村主任胡大安就找上门来。胡大安眨巴着一双绿豆小眼,神秘兮兮地问道:“大侄子,给我说实话,杏云到底死了没有?”这话问得汪伟眯起眼睛:“说的是什么意思?人死了还有假!”“你小子该不是让杏云诈死弄钱吧?”“天地良心,人埋在土里,不信扒开看看。”汪伟指天发誓,不说假话。只见胡大安从怀里掏出报纸包着的钱往小桌上一放,死盯着汪伟问道:“人死了咋还会捐钱给村里修路?”汪伟一看,那正是他放到杏云坟头上的10万元钱,惊疑地问道:“钱怎么会到你手里?”“钱是放到俺家屋口西边的窗台上,说是修路的钱。”“这就奇了,可真是有鬼呀!”汪伟把这几天的事连根带秧都说给了胡大安听,胡大安怔住了,真是见鬼了。正当两个人搓着脑门解不开的时候,院里响起脆灵灵的声音:“这事我清楚。”随着话音,曾清走进屋里,三言五句就把这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曾清是个演员,性格开朗,又热情又好玩,离婚后一个人孤独寂寞,也想找个男友,浪漫潇洒走一回。汪伟找她时.汪伟的帅气外表和阔绰花钱。让她有点动心。杏云是个聪明女人,看出两个人的猫腻后,不但不吃醋打闹,反而对曾清如姐妹般体贴关心,这使曾清有些难为情,总觉得欠了杏云。过后不久,汪伟慢慢暴露出好吃懒做的恶习,曾清产生了反感,有意疏远汪伟。汪伟以为是杏云背后捣鬼,狠狠打了杏云一顿。杏云心里委屈,晚上去找曾清诉苦。曾清正在开着录放机听京剧各家唱段,看见杏云哭丧着脸进屋,以为是来兴师问罪,慌乱中按错了键,无意间把杏云诉说汪伟胡作非为的恼恨话全都录了下来。没多久杏云出车祸死了,曾清更看透了汪伟的卑鄙无耻,决计和汪伟一刀两断;但另一方面,作为杏云的朋友,她也希望汪伟浪子回头,改邪归正,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那天汪伟来找曾清说做噩梦的事,曾清暗生主意:以“鬼”救人。那天晚上曾清正在邻村演鬼戏《李慧娘》,戏结束时正要卸妆,家里打来电话说她母亲病了,要她赶快回去。曾清来不及卸妆就走,中途又遇上大雨大风,她顺路就来找汪伟送她回家。汪伟把曾清当成鬼不敢接近,曾清也借题发挥,装鬼捉弄汪伟,让他以为杏云来讨债。然后她才离去。又在一天晚上,她拿杏云的那段录音在窗外播放,要求汪伟拿出10万元不义之财。汪伟心中有亏,怕鬼缠身,真的拿出钱放到杏云的坟头上。曾清暗中跟踪,随后就把钱拿走。
曾清要把钱交给村里修路,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汪伟有私情,左思右想没有好主意,最后她写张纸条夹在10万元钱里放在了村主任胡大安家的窗台上。事后她又怕出错,就暗中跟着胡大安来到汪伟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