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6点,搓了通宵麻将的毕莲疲惫地从老文家走出来,还没来得及喊亮声控灯,老文家对面的大门悄悄打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溜了出来,迅速消失在楼道里。毕莲的瞌睡一下醒了,借着天边微弱的亮光,她看清那是李筱玫。
李筱玫是刚分来单位不久的大学生。上世纪90年代中期,大学生还很稀罕,李筱玫又长得娇小玲珑,自然追求者众多,可她硬是一个也没瞧上眼。大家都说李筱玫的眼光高,李筱玫也表态不能将就,说要谈一场纯粹的恋爱。没人细想这纯粹的恋爱是什么样的。
而眼下发生的这一切,让毕莲明白了李筱玫的爱情观,原来纯粹的恋爱,就是偷别人的老公啊。
老文家对面邻居是单位里年轻有为的袁宇,妻子是县医院的药剂师,两人有一个8岁的儿子,算得上是一个让人艳羡的三口之家。但袁宇的眼里总透着一股深深的忧郁,这股忧郁吸引了李筱玫,她试着接近这个有点特别的男人,逐渐明白了对方忧郁的原因——原来袁宇和妻子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碍于种种现实因素结合了,但他和妻子之间毫无爱情可言。
李筱玫感同身受,两颗心慢慢靠拢,以至于发展成俗人所不能理解的婚外情。当然,这一切都是后来李筱玫告诉毕莲的。
毕莲揣着这天大的秘密回到家里,她睡意全无,急需找个树洞说出这一切,然而丈夫冷治安出差在外,女儿欣欣又年幼,毕莲准备打丈夫的传呼机,想想又忍住了:要知道,大院里住的都是一个单位的人,如果丈夫一不小心说漏嘴,到时候惹出什么乱子,那就不好了。
找不到树洞,毕莲又琢磨着应该给袁妻提个醒,不能由着李筱玫胡来。可还没等毕莲想好怎么不着痕迹地提醒袁妻时,袁宇和李筱玫的“好事”就曝光了。剧情很俗套,袁妻早就嗅到自己的男人有情况,于是撒谎说值夜班,中途杀了个回马枪,果然把两人逮了个正着。
当晚,毕莲恰好在老文家搓麻将,袁妻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了过来,大家推了牌,争先恐后地涌出门去看热闹,只见袁妻揪住衣衫不整的李筱玫,正要扬手打下去,从后面追上来的袁宇一下子挡在两人中间,死死护住情人。袁妻急了,转而对袁宇拳打脚踢,不料,袁宇反手一个大耳刮子抡在了妻子脸上。空气顿时凝固了。
片刻,袁妻一声尖叫,冲进厨房,拎起菜刀就朝袁宇奔去。看客们这才醒过神来,夺菜刀的夺菜刀,劝架的劝架。毕莲也加入其中,作势扯住了袁妻的衣角,与此同时,她的脸上居然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笑意:看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和我一样惨。
毕莲和冷治安结婚多年,冷治安喜怒无常,心情好时像弥勒佛,稍有不顺,就对妻女大打出手。为此,毕莲没少离家出走,最后又在冷治安的道歉和欣欣的眼泪中回来,反复循环。她一度认为自己命最苦,今日看见袁宇的恶劣举动,心里才稍稍平衡了点。
经此一闹,李筱玫成了众矢之的,当面背后说什么的都有,她的女神形象全面崩塌。李筱玫本人看上去倒和平常无异,众人认为她无悔过之心,越发对她践踏得厉害。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个礼拜后,袁宇和李筱玫双双从单位消失,杳无音讯,直到袁妻从袁宇换下来的衣服里摸出一张纸条:对不起,我和她才是最适合的。她这才明白两人这是私奔了!
袁妻欲哭无泪,丈夫给她带来巨大耻辱的同时,也使她的处境陷入两难,这个男人懦弱得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提离婚,如果他一直不现身,自己以后如何再嫁人?难道独守着儿子过一辈子?
眼看袁宇离家都三个月了,还没个音信儿,袁妻终于扛不住,在一个深夜里吞服了大量安眠药,幸好被儿子发现,求助左邻右舍,及时送到医院,才逃出了鬼门关。
事情越闹越大,单位大院里的人每天都密切关注着事情的动态。这天清晨,毕莲正在阳台上洗漱,突然,她瞥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顿时惊呆了:那不是袁宇和李筱玫吗?
只见袁宇拖着个大行李箱,胡子拉碴双目无神,而李筱玫明显瘦了一圈,脸色更是白得像纸一样。不一会儿,陆续有人发现了他们,大院里顿时热闹了起来。人们迅速挖出了新闻:原来袁宇和李筱玫并没有私奔多远,而是躲在市里,隐约听说了袁妻闹自杀的事,两人思来想去,还是回来了。
袁宇回归了家庭,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这天,毕莲又被冷治安打了。晚上,她从娘家诉苦回来,走到单位的荷塘边,突然感到尿急。她赶紧找个隐秘的角落解手,刚蹲下不久,耳朵里就飘进一阵压抑的哭声。毕莲循声望去,发现李筱玫满脸泪痕地坐在草地上。
李筱玫显然也发现了她。毕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尴尬地问道:“筱玫,你不舒服吗?”
李筱玫擦擦眼泪,说:“没事,和室友吵了几句嘴。”
毕莲松了一口气,李筱玫的室友原本就和她面和心不和,如今,她出了这档子事,被排挤在所难免。大晚上的受气却只能跑到这儿来哭,想想也有几分可怜。于是,毕莲扶住李筱玫的肩膀道:“要不去我家住一晚上吧。”她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李筱玫哭得更厉害了:“姐,就你还不嫌棄我!”
李筱玫头一次向别人敞开心扉:“当初,我和袁宇不得不私奔,因为我怀上了他的骨肉。后来听说他妻子自杀,人命关天,我们只能分手,连同放弃孩子……要知道他都5个月了。”
毕莲听得心怦怦直跳:妈呀,没想到私奔背后还有这样的猛料!不过,她对李筱玫倒生出了几分怜悯:一个未婚女孩,刚失去自己的孩子,情人又抽身离开,还要独自面对众人的刁难,该是多么痛苦?
这晚,毕莲和李筱玫聊了很久。她想,有一个境况比自己惨的朋友不是坏事,至少可以换得一点儿心理平衡。于是,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慢慢成了闺蜜。从那以后,毕莲会时不时叫李筱玫上自己家里吃饭洗澡什么的。李筱玫乐得前往,但这一举动却惹得一个人很不舒服。谁?冷治安。
李筱玫第一次来吃饭,毕莲大方地煮了一节香肠。冷治安当面没说什么,等李筱玫一走,就阴沉着脸拿衣架猛抽妻子,吓得女儿哇哇大哭。毕莲也委屈得直掉泪,她知道心胸狭隘的丈夫怨她擅作主张让“狐狸精”上门,还拿香肠款待她。不过冷治安仍旧和以往一样,气消了又凑上来道歉认错,然后消停几天。好在李筱玫嘴也甜,每次来都是冷哥长冷哥短地叫,又虚心向他请教工作上的问题,冷治安心里十分受用。冷静下来想想妻子也没什么朋友,渐渐地,他不再排斥李筱玫,三人相处逐渐融洽。
五一劳动节,毕莲带女儿去省城玩,冷治安加班走不开,没有同往。两天后,母女俩回来刚打开门,就看见李筱玫穿着睡裙在打扫卫生,俨然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而冷治安也只穿个短裤坐在沙发上。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冷治安说:“你们总算回来了!这两天多亏了筱玫帮我做饭,不然,我都饿死了!”
“是啊,姐,冷哥说他吃不惯食堂的饭菜,我就过来帮帮忙。这不,本想打扫完卫生再蹭你家热水器洗个澡的。你们风尘仆仆地回来,肯定要急着先用,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李筱玫说着,一头扎进卫生间,很快换好衣服告辞离开了。
毕莲像木雕一样立在原地,她想起李筱玫深更半夜从袁宇家悄悄溜出来的场景,这女的是不是故态复萌了?但眼下没有证据,又不好当着女儿的面发作,毕莲只能暗自打定主意以后不能再让李筱玫上门了。
不料一个礼拜后,李筱玫主动约毕莲吃饭,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李筱玫介绍道:“姐,这是我对象,陈朝阳。”
什么,李筱玫和袁宇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她这么快就处上对象了?毕莲心里五味杂陈,只听李筱玫说,这是家里人给她介绍的,陈朝阳在乡下教书,条件是差了点,但不介意她的过往。她说:“我们都交往两个多月了,之前还没确定关系,就没告诉姐。”
毕莲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心想是不是误会李筱玫了?人家或许真的只是上门做做饭。这之后,李筱玫很快步入了谈婚论嫁的阶段,毕莲打消了疑虑,和她恢复了来往。婚礼前一个月,李筱玫在单位广发喜帖,见她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大家看她的眼神温和了许多。
这天,毕莲陪李筱玫买东西回到婚房,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李筱玫刚想拧门,门自己开了。一眼望去,只见袁宇坐在客厅沙发上,定定地看着她。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袁宇冲上来一把拉住李筱玫,近乎咆哮道:“不是说好这一生只属于我的吗?你怎么要结婚了?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背叛?”李筱玫极力挣扎道,“你还说过非我不娶的呢!不是也没和你妻子离婚吗?”
袁宇一时语塞,忽然掏出一样东西抵在李筱玫的脖子上:“我不管,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袁宇手里居然拿的是一把火药枪!毕莲吓得“妈呀”一声,掉头就跑,没跑几步,就和一个人迎面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是陈朝阳。
“你来得正好,快,筱玫她……”毕莲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陈朝阳见状,拔腿就往屋里冲。袁宇正挟持着李筱玫往外走,见她的未婚夫赶来,如同火上浇油,抬手就是一枪,幸好陈朝阳闪得快,只擦破了肩膀。趁这工夫,李筱玫挣脱了袁宇,而毕莲也叫来了邻居,大家一起制止了袁宇。袁宇死死地瞪着陈朝阳,恨恨地道:“你迟早会后悔的,她不是好人!”
由于怕声誉受损,单位没有报警,只是给袁宇内部处分。袁妻这回说什么也要离婚。不久,袁宇从单位辞职去了省城,再也没回来过。
枪击事件发生后,加上袁宇夫妇离婚,连毕莲都认为陈李二人分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李筱玫和陈朝阳的婚礼如期举行。婚礼上,陈朝阳真诚地说:“我爱你,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把李筱玫感动得泪洒当场,婚后不久就怀孕生子。
转眼,毕莲的女儿欣欣上初中了,数学学得很吃力。一向不太关心女儿的冷治安破天荒提出要请个家教。那年月,请家教还是有钱人的事,毕莲有些迟疑:“家里哪有这个闲钱?”冷治安拿眼一瞪:“傻婆娘,李筱玫不是现成的老师吗?她数学可好了!”
对啊,怎么把她给忘了?毕莲和李筱玫一说,对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每个周末在家给欣欣辅导数学,还硬是没收一分钱。
谁料到了期末,欣欣的数学成绩不升反降,冷治安一反常态地没有暴揍女儿,只说还需要继续补习。毕莲起了疑,悄悄把欣欣叫到一边询问。女儿支吾了半天,突然哭了起来:“我每次去李阿姨家补习,爸爸都会偷偷跟过来,然后让我出去玩上半天。其实她讲得很差,我根本不想去,可不去爸爸就会打我……”
欣欣后来说了些什么,毕莲已经不知道了。她的心在滴血: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闺蜜……原来当年从省城回来看到的并不是错觉,从那时起,两人就有一腿!
毕莲怒不可遏,冷治安一回来,她就冲上去大声质问。后者也不吭声,闷头走进小房间,不由分说把欣欣踹倒在地:“人家李阿姨好心给你补课,你乱嚼什么!”
毕莲忍无可忍,顺手拿起一件衣服从背后去勒冷治安。见妻子头一次主动出击,冷治安只觉气血上涌,回身把她打得遍体鳞伤。
毕莲带着一身伤去找李筱玫,李筱玫沉默许久,才道:“没错,我和他发生了关系。他承诺了娶我。”毕莲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想着和已婚男人有未来?祸害了袁宇不算,又找上我了吗?毕莲声泪俱下道:“当初看你可怜,我同情你照顾你,到头来却落得个引狼入室的下场吗?”
李筱玫撇撇嘴不說话。从此两人撕破了脸,毕莲一气之下把事情告诉了陈朝阳,让他管好老婆。
陈朝阳闻讯连夜赶回来,还没发问,李筱玫就主动认了,末了又提出离婚:“你每次拍着胸脯保证要往县里调,结果一直没动静。就算当初我们有爱情,也因为长期分居消磨得差不多了。我要的是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守在身边。”
陈朝阳哪里受得了这番歪理,咆哮道:“可那是人家的男人!”当即扭着李筱玫来到毕莲家,把门拍得山响。开门的正好是冷治安,俗话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两人立马打成一团。冷治安仗着块头比陈朝阳大,骑在他身上,挥拳猛打。陈朝阳不甘示弱,腾出手用防盗门钥匙猛戳冷治安的身体。瞬间,薄薄的白背心上面就出现了密集的红点,毕莲母女吓得缩成一团。李筱玫大着胆子上前拉冷治安:“别打了,要出人命了!”
两人好不容易被拉开了,接下来,屋里是死一样的寂静。三个大人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只有陈朝阳还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半晌喃喃道:“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他又举起手里的钥匙戳向自己的脖子。
李筱玫扑上来制止他,却扭头盯着冷治安哭道:“他都被逼得要自杀了,死鬼!你为什么下手这么狠?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我咋知道怎么办?他还把我戳伤了呢!”冷治安没好气地说。
一旁的欣欣怯怯道:“阿姨,你能不能不哭了?我想睡了,明天还要上学呢……”话音未落,冷治安冲着女儿暴喝:“你信不信老子一脚踢死你!滚回房间去!”
毕莲怕欣欣挨打,忙拉着她回到房间,她只觉有千万根钢针在扎着心:刚才那声“死鬼”喊得那么自然,李筱玫分明把冷治安当成了她的丈夫。
毕莲家的灯亮了一晚。天刚蒙蒙亮,陈朝阳还是起身离开了,他回到家迅速起草好离婚协议,下午就和李筱玫踏进了民政局。一周后,陈朝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李筱玫再度出轨,这次还挖的是她唯一好友的墙脚,事情在单位引发巨大的轰动,没有人再愿意和这个坏女人共事,上级直接把她调到一个冷僻的岗位上班,李筱玫倒认为落得清闲。至于冷治安,开职工大会时,领导对他提出点名批评,他也没当回事兒:反正升职无望了,就这样混到退休吧。要说这里还有个小插曲:原本冷治安科长干得好好的,却和新调来的上级产生了矛盾,他自认有理,于是公然顶撞上级,没多久就被降为普通科员。之前巴结奉承他的人全没了踪影,就剩李筱玫还时不时夸他两句,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
现在两人没了顾忌,冷治安索性每天一下班就挺胸抬头地去找李筱玫,甚至不再拿女儿当幌子了。
毕莲慌了:因为这个荡妇,袁宇、陈朝阳好端端的两个家被拆散了,自己决不能步他们的后尘!可如何捍卫婚姻?毕莲先是苦口婆心地劝,尔后又想到“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于是每天变着花样弄可口的饭菜,可是冷治安吃得心安理得,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接着,毕莲又搬出娘家人和公婆。娘家人老实,和以往女儿遭遇家暴时一样,还是只有一句话:“孩子,这样的人遇都遇上了,有什么办法?”别看快要跨入21世纪了,在他们眼里,女人离婚依旧是一件丢不起人的事。
而公婆一开始还会替儿媳说两句,时间久了,也不吱声了。一次,毕莲又去公婆那儿“告状”,一进门,赫然发现冷治安和李筱玫也在那儿,四人围坐在餐桌上吃中饭,其乐融融。见儿媳来了,老两口若无其事地招呼她坐在一边。
毕莲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只见欣欣欢快地扑上来:“看,妈妈,我把厕所刷得好干净!”
望着雪白锃亮的蹲厕,毕莲木然地摇摇头:“孩子,你不知道,刚才我差点从7楼上跳下去。”
“为什么要跳?妈妈,他不回来不好吗?”欣欣十分不解,她口中的“他”指的是冷治安,长期遭受家暴,让女孩对“爸爸”这个称呼很排斥,“就我俩,守着一个干净明亮又不吵不闹的家多好啊!”
毕莲凄然一笑:“你不懂,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毕莲选了个单位人多的时候,直扑李筱玫的工作间,一脚踢开门,指着她的鼻子劈头盖脸地骂,用尽了平生所学的最恶毒的词汇,直骂得全单位的人过来围观,有好事的在一边鼓劲儿:“毕莲,你终于开窍了!早该给这破鞋一点颜色看看!”
最后,冷治安硬着头皮出场了,他没有像袁宇那样对妻子不客气,而是心平气和地把毕莲拉走。毕莲却隐隐感觉到这反常行为背后的暗流涌动,不喜反忧。
当晚,冷治安早早地回家了,吃罢饭,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毕莲收拾好碗筷,小心翼翼地挨上去坐着。不料,冷治安瓮声瓮气地说:“你踩着我的脚了。”
“没有啊。”话音未落,毕莲脸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冷治安说:“我说踩着就踩着了!”
毕莲霎时明白了,白天她大闹单位,间接给冷治安丢了面子,现在他要找茬狠狠修理她!毕莲悲愤不已,抗议道:“怕丢脸就不要干偷人的事儿啊!”然而迎接她的是更猛烈的耳光和拳头。
冷治安一边打一边说:“谁让你踩着我的脚了!”
毕莲被打得惨叫连连,叫声传遍了整个单位大院,然而没有人上门制止,不管是曾经痛斥冷治安的,还是给毕莲出主意的,集体选择沉默。欣欣也救不了妈妈,她知道这时候如果硬闯进去,恐怕这个叫做父亲的人会把她从7楼上丢下去。女孩只好强作镇定地拿着一本代数书坐在客厅昏暗的灯光下,听着妈妈的哀号,假装温书。半晌,冷治安打累了,出来上厕所,全然没发现女儿的代数书拿反了……
经历了噩梦般的一夜后,毕莲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杀吧,无疑是便宜了姓李的;离婚,被抛弃的角色遭人耻笑不说,自己也不甘心把男人拱手相让。算了,过一天算一天吧,想想冷治安还算有良心,没提出离婚。自此,毕莲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居然慢慢适应了丈夫当着自己面给李筱玫煲电话粥,也能接受这两人单独出去约会。一次,冷治安提议出游,李筱玫去了,毕莲也跟着去了。景点宾馆的三人间里,这对曾经的闺蜜居然一点一点地打开了话匣子,恍惚回到了最初的友谊时光。
后来,这样的三人行次数多了起来,单位里的人也就见怪不怪。再后来,冷治安学着别人搞副业,开起了茶馆,他隐居幕后,李筱玫提供场地,毕莲负责经营,三人十足“中国合伙人”的架势,让人叹为观止。后来“三人行”茶馆倒闭了,毕莲发现冷治安不再频繁地往李筱玫那里跑。她正胡思乱想,有一天冷治安回到家,郑重其事地对她宣布道:“我要跟姓李的说拜拜了,她不是什么好人。”
回忆到这里,毕莲说:“当你爸那天说出要跟姓李的分手,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
“他为什么说李筱玫不是好人?”成年后的欣欣问妈妈。
毕莲摇摇头:“我高兴都来不及,有些事就不深究了。报应啊,听你爸说,姓李的现在还是单身呢!”
欣欣欲言又止,她很想告诉妈妈,爸爸和袁宇能说出“对方不是好人”这样的话,很可能是因为李筱玫逼婚不成,而男人又只想享受三人行。毕莲没注意到女儿的表情,她还沉浸在回忆中。不过很快,她就被拉回现实,女儿重蹈了她当年引狼入室的覆辙,欣欣的闺蜜插足了她的婚姻,而且还是在欣欣怀孕的时候。毕莲此行的目的,是来劝女儿打消离婚念头的。
“你说你怎么犯了和我当年一样的错?”毕莲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埋怨道,随后又叹气,“离婚你就别想了。命,这就是命!”
“我可不会认命,妈妈。”欣欣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女孩。母女俩谁也说服不了谁。
半晌,毕莲摇头道:“都怪我那时候太软弱了,我应该做出一个表率。”欣欣把这句话理解为妈妈终于反省当年没有及时挣脱那段无望的婚姻,不由得大受鼓舞,然而她哪里知道,毕莲在心里已经酝酿好了一个计划。
过了几天,欣欣忽然收到一条彩信,一向柔弱的毕莲使劲揪欣欣闺蜜的头发,边上几个中年妇女也正在撕扯着闺蜜的衣衫……
欣欣暗叫大事不好!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來,然后叫车直奔闺蜜的公司。一到现场,只见闺蜜衣不蔽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周围的人一听说是整治小三,无人上前,还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录像。
“快停手!”欣欣冲上去挡在妈妈身前。见女儿来了,毕莲像小学生一样激动地汇报自己的“成绩”,末了总结道:“妈当年就是因为太软弱,给了姓李的可乘之机,如果从一开始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结果就大不一样!”
欣欣这才明白妈妈所说的“太软弱,要做表率”原来是这个意思。她不禁又气又急:“如果做丈夫的自己立场坚定,就算我真的是引狼入室也无济于事。可他一受诱惑就把持不住,这样的男人不是比小三更可恨吗?”
话音未落,毕莲忽然发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刚才只顾着激动,完全没注意到女儿的变化。
此时,欣欣的丈夫接到闺蜜的求救短信,赶了过来。他也发现了妻子的异常,径直跨过躺在地上的情人,扑上前一把揪住欣欣的肩膀:“你都做了什么?我家可是三代单传啊!”原来,欣欣把肚子里8个月大的孩子引产了。
“那你在我怀孕时反复出轨跟我商量过吗?”欣欣反问道。
丈夫挥拳就要打下去。
“只要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马上报警!”欣欣勇敢地迎上去,“上次你护着她对我动了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怎会让孩子重蹈覆辙,生活在一个充斥着家暴和背叛的环境里?决不!”
男人被欣欣的气势镇住了,一时手足无措。一旁的毕莲却急得直跺脚:“哪个家庭没有打打闹闹?实话跟你说吧,我早就不怪你爸了,任何一个男人遇到那样的情况,心都不会放在家里,何况还是妈自己引狼入室。”
欣欣怔住了,想到妈妈数年来活在爸爸家暴和出轨的屈辱里,到头来却用一句“不怪你爸”轻易原谅了这一切,还把所有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欣欣的眼里泛着泪光:“妈,你为什么非要当圣母?”
“什么?”毕莲还没听清女儿的质问,一阵嘈杂声传来,几个警察从天而降,原来欣欣在路上就报了警……毕莲和她雇的几个妇女被刑事拘留了。没多久,欣欣和丈夫离了婚,探望了妈妈后,她就准备远赴外地打工。
这当口,冷治安打来了电话,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道:“这下满意了吧?你妈为了帮你,把自己弄进局子里了,你对得起她吗?”
平心而论,随着年龄的增大,冷治安的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然而,欣欣始终对他亲近不起来,她忘不了他对她们母女俩的伤害,即使到现在,冷治安还时不时在毕莲耳边提起“李筱玫”,可见根本没把妻子放在眼里,更别提对当年的事有悔意了。倒是毕莲身陷囹圄后,仍在劝说欣欣:“怎么说他也是你爸呀!换作当年的脾气,早把你打得不成样子了!”
“那你对得起妈妈吗?”欣欣停下脑海中的思绪,在电话这头反问爸爸,这句话她憋了太久。
冷治安登时暴跳如雷:“大人的事,小孩还能管了!她进了监狱,谁来照顾我?”
原来这才是爸爸的真心话,他依然只想着自己……欣欣忍住难受,一字一顿地说:“在你真正有悔意的那一天前,我不会因为血缘关系或你重病缠身就原谅、接纳你,毕竟那意味着重蹈妈妈的覆辙。”说罢,她果断地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