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采耳王”
当年,日本华中军有个电讯侦谍机关,机关长叫加藤少佐。机关设在一座幽静的小山上,四周警戒严密。
这天,加藤下山散心。眼下,中日战争已到了相持阶段,电讯侦谍极为重要。每天在山上,耳朵里不分昼夜,尽是电讯室“嘀嘀嘀”的按键声和按部就班的破译口令,加上发电机的轰鸣声,时间一长,加藤就觉得头昏脑涨,所以他一有时间就会到山下去走走。
加藤刚踏上山道,忽听前面一声喊:“拦住,别让跑了!”
加藤一惊,再一看,是条大蛇蹿了过来,后面有个中国老头,趿拉着拖鞋正在追。见蛇到了跟前,加藤忙抽出军刀要砍,不料那老头又急了:“千万别用刀!”加藤一愣,老头飞快上前,用竹夹摁住蛇,一挑,把蛇收进了腰间的竹笼。
“混蛋,大呼小叫什么?”加藤虚惊一场,有些生气了。老头这才看清加藤的打扮,吓得忙弯腰赔礼:“太君别怪,小人捉蛇是为了配药,这蛇呀,千万不能碰铁。毒蛇遇铁,其毒倍增。要是您用刀伤了它,我就是捉了它,也没用了。”
加藤战前曾考过东京医大,一听这话来了兴趣:“为什么?”
“这……这是我们老一辈采耳人传下的说法,古医书上就有。”
加藤将信将疑,突然想起了自己军人的职守:机关的安保是重中之重,任何出现在附近的不速之客都是怀疑目标。他上下打量着老头,问:“你说,采耳?”
“就是——掏耳朵的。”老头做着手势向加藤示意,“唉,这条短尾蝮蛇我追了两天,要不是太君拦着,它就逃了。怎么谢您呢?就让我替您好好掏一回耳吧!”
加藤摆摆手,放走了老头。老头下了山,到了一处闹市角落,只见一张竹椅旁立着个布幌子,上书:“千年游来多享受,神仙飞来也歇脚”!正中五个大字:“江南采耳王”,想来这老头就是采耳王了。
加藤一路跟来,是想看看那老头说的是不是实话,不过也可能是走累了,他很快就被采耳王又是香茶又是香烟地伺候到了躺椅上。
采耳王将工具一一消过毒,然后对着太阳戴上聚光镜。他先用鹅毛刷在加藤耳朵外轻轻地划着,等加藤完全放松后,才开始操作。加藤正觉新奇不已,采耳王已用镊子从他左耳中拽出了一粒花生米大小的铁耳屎。
加藤“哎哟哎哟”叫着,完全被采耳王的手艺征服了。
掏完耳屎,采耳王用鸡毛刷对加藤的内耳进行了旋转按摩。一阵酥麻中,加藤紧闭双眸,尽情享受着。最后,采耳王将一根特制耳勺伸入他的耳内,耳勺一头是弹簧,顶端是个镂空的小铁球。采耳王手指一弹一震,小铁球发出的“嗡嗡”颤声,将加藤从如痴如醉的享受中叫醒了:“太君,得喽!”
“好了吗?”加藤一跃而起,只觉得耳聪目明,自己跟换了个人似的,神清气爽。
伺候“金耳朵”
加藤哼着小调,一身轻快地回到了机关,他向身边的勤务兵说起了这次采耳的经过。说着,他还掏出那粒特意讨来的大耳屎,让勤务兵找个小碟盛好放在桌上。
“没想到这么大。”加藤正感慨不已,就听门外一声“报告”,接着好些电台谍报员拥了进来。他们在隔壁听到了加藤的话,想要进来一睹为快。瞻仰了那粒非同寻常的耳屎后,众人纷纷开了口:“看来中国手艺人真有两下子。少佐阁下,能不能让那个采耳王替我们也掏掏,让我们也享受一下?”
“这……”加藤沉吟了。眼前这些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电讯侦听尖子,他们训练有素的耳朵,甚至能根据对方发报的手速与频率,判断出是哪一位发报员在发报。因为屡立奇功,他们被军部称为“能听到蚯蚓唱歌的金耳朵”。这万一要出什么意外,可没人担当得起。
金耳朵们看出了加藤的心思,有人说:“我们整天戴耳机侦听敌方讯号,耳朵都麻木了,说不定耳道里也积着这样的大耳屎呢!根据最近的电讯动态,敌我双方正酝酿着一场大会战,要是到时因耳屎过大影响了听力,那就麻烦了。”
“是啊,”有人帮腔说,“我们尽量小心些,应该没问题吧?”
这一来,加藤扛不住了:“诸君说得也对,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好吧,这事就由我来安排。”
第二天,采耳王就被請上了山。为了安全起见,加藤派人给他洗了澡,还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和拖鞋。他的所有工具也在军医的监视下,被严格消毒了。
采耳王似乎没见过这种架势,见有人拿着枪在一旁待命,他紧张得手一直颤,不时把采耳勺掉在地上。这副孬样,使暗中观察的加藤轻蔑地哼了声:“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佬罢了!”
不过,毕竟是采耳王,没一会儿,他就进入了状态,众人经他采耳后,一洗疲态,精神一振,于是个个夸他名不虚传。
一星期后,金耳朵们都说觉得耳内有些瘙痒,愈发难忍。军医检查过后说:“是真菌性耳道炎,可能最近天气湿热,加上卫生不好,共用耳机引发了感染。想彻底治好,至少得连续用药一个月。”
加藤听罢懊恼不已:大战在即,正是金耳朵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可偏偏都犯了这种病。虽不影响听力,但发痒时坐卧不宁,肯定妨碍工作呀!加藤心急如焚地在室内踱着步,猛瞅见桌上摆着的大耳屎,立时一怔,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拼死也一搏
加藤派人又叫来了采耳王。
其实,加藤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采耳王。因为电讯机关是军事重地,非日本人入内必死。要不是金耳朵们上次采耳后念念不忘,希望能隔三岔五以此放松和养耳,加藤早把采耳王除掉了。
采耳王战战兢兢地上了山,查看了众人的病症后,他胸有成竹地掏出个盛着墨汁样液体的小瓷瓶:“太君,这是我们采耳行传下的秘药,保证药到病除。”
加藤犹豫了,沉思片刻,他拽过勤务兵:“先给他试试。”
采耳王从院中折下一根竹篾,蘸药后,将竹篾伸进勤务兵耳内一弹,药水刚溅进耳道,勤务兵就惊喜地叫了起来:“耳朵里像刮了阵凉风,非但不痒了,好像还比以前听得更清楚了。”
加藤这才放心,让围观的金耳朵们排队上药,采耳王也是谨慎,怕竹篾不够卫生,便换了弹簧耳勺来上药。他将那根顶端镂空的弹簧耳勺在药水中一点,再探入病人耳内一弹,药水就溅满了整个耳道。上过药的金耳朵们连连惊叹:“哇,好舒服,真神奇啊!这到底是什么药?”
采耳王笑着回答:“是依古方配成的,专治各种耳病。”
加藤旁观了一会儿,回到办公室,望着那粒大耳屎开始出神: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为什么不迟不早,偏偏采耳王上山后,耳病就开始流行了呢?他掂起那粒耳屎,无意中手一捻,再放到鼻下一嗅,竟有股药香。这根本不是耳屎!加藤反应过来,顿觉毛发直立,他冲出屋,指着正收工的采耳王大叫:“快,抓起来!他是间谍!”
一番酷刑后,采耳王很快招了:为了让顾客感到物有所值,钱掏得痛快,采耳人采耳时,会将一粒熟生地偷偷放进顾客耳内,然后用蘸了水的镊子去夹。生地遇水会膨胀数倍,形状颜色都像耳屎。
“生地是中药,对耳朵无害,”采耳王说,“我用它冒充耳屎向太君报功,也是为了取悦您啊!”加藤却不买账,他让手下把两根筷子分别插进采耳王的耳朵里,气急败坏地大吼:“不对!这事一开始就是你处心积虑的设计!快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采耳王闭目不再言语,加藤一时没辙,他一边把玩着那根顶端镂空的弹簧耳勺,一边细细回忆着采耳王的言行。猛地,他想起了采耳王关于“毒蛇遇铁,其毒倍增”的话,他的眼神不由得定在那根铁制的弹簧耳勺上。
“啊!”加藤惊叫一声。采耳王瞥了他一眼,冷笑道:“看来太君是猜出门道了?那我不妨把话再说明白点!”采耳王说,他先用竹篾给勤务兵上药,就是为了赢得加藤的信任,再用铁制耳勺给金耳朵们上药,而药水中有蛇毒,蛇毒遇铁发生反应,点入表皮已感染破损的耳内,就会产生伤害。
加藤听罢,狂暴地冲上前,一个双风贯耳、两掌疾拍,两根筷子应声没入了采耳王的头部。采耳王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他挣扎着说了句“滚出中国”后,便气绝身亡了。
加藤明白了,采耳王从一开始就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可他之前是怎样使金耳朵们染上耳炎的呢?
加藤把采耳王的尸体上下扫视了一圈,突然长叹一声:采耳王脚上感染了严重的脚气!替金耳朵们采耳时,他根本不是因为紧张才手抖,而是故意把工具掉在地上,趁人不注意,把工具在脚气脓水上蹭蹭,这样就把脚气病菌种入了金耳朵们的耳内。
经过这番折腾,金耳朵们的听力或多或少都有些受损,都成了普通的肉耳朵。這一来,机关的谍报效率与情报优势大减,竟影响到前方会战的局势。
在军部追责之前,加藤饮弹自尽了。枪响那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中国还有采耳王那样的人在,那么这场战争,日本无论如何是打不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