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镇是盘龙山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传说三国名将张飞路過小镇时曾买酒痛饮,故名张公镇。张公镇的石板街窄窄的,两边东倒西歪站着各式土墙房、石屋、木板屋、青砖房。东头有个小酒馆,离小酒馆不远,有一处小木楼,悬挂着蛇医牛的幌子。蛇医牛无事,常在小酒馆坐坐,喝上几口消遣。那一天,蛇医牛正在小酒馆一粒花生一口酒,忽然几匹快马疾奔而来,在蛇医牛小楼前停下。带队的是侦缉队长陈三。陈三是张公镇的人,日本人来了以后,混上了侦缉队长的职位。陈三下马就喊:“牛汉民!牛汉民!”牛汉民是蛇医牛的大名。小酒馆老板关来喜轻轻碰了蛇医牛一下:“等会儿结账,陈三带了5个日本兵找你,你快去吧。”蛇医牛仰头把剩下的一点儿酒喝了,一抹嘴,走回小木楼。
陈三老远就大声命令道:“山本少佐被蛇咬了,快!带上药去县城。”
蛇医牛愣了一下,摇摇头:“不去!”
陈三把盒子炮一拍:“不去,老子毙了你!”
几个日本兵动手来拉蛇医牛,叽哩哇啦地吼。
蛇医牛把脸一板,对陈三说:“我家里备有各种草药,可以根据不同蛇伤用药。随你们去县城,不可能带这么多药。你快回去,把山本少佐送到我这里来。不然,就耽误时间了。”
陈三听了,额头直冒冷汗,翻身上马,带着几个日本兵疾驰而去。
不远处的关来喜面露赞许的微笑,对蛇医牛招手:“来,我炒两个菜,我们一醉方休。”
蛇医牛走近了几步,小声说:“等会儿山本少佐要来,我喝醉了,怎能治他蛇伤?”
关来喜暗忖,刚才蛇医牛不是虚与委蛇,故意拖延,要了结山本少佐的性命?难道真是要他们送来治疗?这蛇医牛真是不分好歹,给日本鬼子治什么!关来喜走近蛇医牛,淡淡地说:“山本少佐前几天还带着人马去盘龙山扫荡抗日游击队,你不知道?”
蛇医牛知道关来喜的言下之意,但是他脸一沉,回小木楼去了。小木楼是太爷爷留下来的,上百年了,风一吹吱吱作响。蛇医牛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没心思整修房子。多年前老婆因难产而死,他也没心思续弦。这些年,蛇医牛只想物色一个徒弟,把这牛家300年的蛇医秘方传下去。
日头西沉,镇东一阵嘈杂。蛇医牛在门口观望,陈三策马在前,后面是一队日本兵,护送着一辆马车。陈三在蛇医牛木楼前翻身下马,汗也不擦,待马车一停,马上同几个日本兵一起把躺在担架上的山本少佐抬进了蛇医牛的屋里。4个日本兵立即在门外持枪站岗,不准闲杂人员靠近。
蛇医牛心中一沉,走近担架,凝神屏息,俯身探看。只见这山本少佐半身已红肿,蛇毒还在不断上延,已往心脏部位进攻了。山本少佐呼吸微弱,脸色煞白,奄奄一息。蛇医牛根据伤口情况判断,这是被五步蛇咬伤的,前后已三四天了。好在经过日本战地医院和县医院的抢救,才使蛇毒的蔓延速度有所减缓,否则他早没命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如不及时处理,再过一两个小时,性命难保。
蛇医牛面色凝重,连忙从药柜里拿出几粒药丸,研成粉末,用温水给山本灌下,然后,捏着一枚银针,在咬伤处穿刺放血,再敷上用黄酒化开的蛇药,并在伤口和红肿处擦上七叶一枝花浸液。经过一阵忙而不乱的治疗,蛇医牛的额头汗珠如豆。望着山本微张的大嘴,蛇医牛交代陈三:“等两个时辰,山本能醒过来,我就有十足把握治愈。如若不醒,我牛汉民就无能为力了。我要去喝口酒解解乏。”
陈三见蛇医牛全力救治山本少佐,确实累了,也不敢阻拦,翻了蛇医牛几眼,说:“快去快回,不要耽误给太君治疗。”
蛇医牛擦拭了一下汗水,走出门,沿着青石街,进了小酒馆,喘了口气,叫关来喜打酒。
关来喜早已打开酒坛,舀了一勺倒进碗中,匆匆端了过来。关来喜盯着蛇医牛,小声问:“山本能活过来?”
蛇医牛一口酒下肚,有了几分自豪:“不管什么毒蛇咬的,用了我们牛家蛇药,没有活不了的。再过两个时辰,毒气不再攻心,就可醒来。”
关来喜拳头一捏,眼里闪过一道骇人的冷光:“这个山本,可是五步蛇咬的?”
蛇医牛有点儿意外地抬起头:“正是。你怎么知道?”
关来喜盯着蛇医牛,道:“我听到鬼子要去盘龙山扫荡的消息后,把抓到的三十几条五步蛇,放在了鬼子必经之路上,想不到终于咬了一个鬼子,还是山本队长。”
蛇医牛惊讶地瞪大了眼。关来喜是个捉蛇高手,常用蛇泡酒,以蛇肉作招牌菜,想不到他还利用蛇来咬日本鬼子!
关来喜小声说:“山本少佐几次率兵进犯盘龙山抗日根据地,罪该万死!蛇医牛,我希望你手下留德,不要治好山本,让他去打抗日游击队。”
蛇医牛喝了一口酒,低下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如果山本死在我蛇医牛的药铺,我就会愧对列祖列宗。我们牛家300年不只传下治蛇伤秘方,还传下家训:凡来牛家治疗蛇伤者,无论有钱无钱、贤达恶霸,都得活着出去。这山本就算是吃人魔王,我也得尽心把他治好。”
关来喜恨道:“我真想把你毒死了,免得你去救日本鬼子。”
蛇医牛摇摇头,不再说话。紧一口慢一口,把一小碗酒喝完了。忽然,蛇医牛指着关来喜,一瞪眼,却说不出话来,头一耷,伏在了桌上。
关来喜冷冷地乜了蛇医牛一眼,慢慢回到柜台。他坐在小凳子上,扒拉着算盘珠子。小酒馆里静极了,只有这轻轻的算盘珠子在响。
过了一会儿,陈三带着两个日本兵气咻咻地跑来,对关来喜吼叫着:“关老板,牛汉民呢?”
关来喜露出讨好的笑容,说:“喏,在那里,好像喝醉了。”
陈三扑过去,朝蛇医牛脸上啪地打了一巴掌:“醒醒!他妈的,真醉了!”陈三对两个日本兵咕噜几句,3人把蛇医牛抬起来,往蛇医牛药店去了。关来喜瞧着如同死去的蛇医牛,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直到蛇医牛被抬进了小木楼,关来喜仍远远地望着。
蛇医牛被抬进药店后,就被扔在了地上。蛇医牛眼皮儿也不动一下,就那样伸手伸脚躺在地上。陈三骂骂咧咧舀来一桶冷水,朝蛇医牛头上泼去。蛇医牛一个冷噤,睁开了双眼,“啊”了一声,只觉得头疼欲裂,想说,却说不出话来;想站起来,浑身软绵绵的。蛇医牛朝陈三指指,又朝药柜上一个小罐指指,又指指自己的嘴。陈三赶紧从小罐里拿出一粒药丸,塞进了蛇医牛微张的嘴里。
不一会儿,蛇医牛“哎呀”一声,翻身站起,摇摇晃晃,朝小酒馆望了一眼。只见关来喜抱着双臂,站在门边。蛇医牛暗忖,这关来喜好手段,什么时候往酒里下了蒙汗药?看来,关来喜是想蒙翻自己,延误山本的治疗时间,让他一命归天。蛇医牛嘴里说道:“好酒,好酒。只一小碗,就醉了。”
陈三怒道:“要你快去快回,你却贪杯!牛汉民,太君刚才睁眼了。你说,下一步怎么办?”
蛇医牛说:“别急,我刚吃了醒酒药,得恢复一下精神才行。”蛇医牛刚才吃的是解毒丸。他不想给关来喜惹麻烦,便说是醒酒药。
蛇医牛上楼去,踩得楼梯“吱吱”响,换了干衣服,又“吱吱”下了楼。然后,走到药柜前,拿出一包银针,来到山本身边。陈三和几个日本兵,这时也不知蛇医牛要做什么,大大小小的眼睛盯着那银针。蛇医牛把银针泡在药水里,然后,在山本手上几个穴位扎了几针。山本的手動了一下,银针颤抖着。不一会儿,山本的眼神有了生气。这时,蛇医牛把扎在手上的银针转了几下,拔了出来。
“你的,大大的好。”山本瞧着蛇医牛,突然开口说话。陈三和几个日本兵大喜,一齐凑过来,向山本少佐问候。山本却把手伸向蛇医牛,说:“你的,救了我的命,我大大的感谢!”
蛇医牛笑道:“我们蛇医牛300年救人无数,都是祖宗之德。你给我祖宗磕头吧,是我祖宗保佑你大难不死。”
这山本听了,挣扎着起来,表示要给蛇医牛祖宗磕头。蛇医牛很高兴,带山本到了上堂屋祖宗灵牌前。
蛇医牛跪下,说:“感谢列祖列宗显灵,我又救活一条人命。”
山本也跟着磕头,那样子十分虔诚。
当服用第二次蛇药后,山本的疼痛基本消除。第三天,山本感觉甚佳,带着蛇医牛包好的草药,骑上马,回县城了。
傍晚,蛇医牛去小酒馆喝酒,关来喜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咚”的一声。蛇医牛眯着眼,瞧瞧关来喜,不说话,端起小碗,“哧溜”喝了一口。
“你救了山本的命,不晓得多少中国人要死在山本手里。”关来喜板着脸。
蛇医牛说:“我救的是一个被毒蛇咬伤的人。我是蛇医,我不治被蛇咬伤的人,谁治?这一带,被蛇咬伤的八路、农民,哪一个不是我救的?”
关来喜嗡声嗡气地说:“前天,我不该用蒙汗药,应该用毒药,放你酒里,让你活不过来,让山本也活不成。”
蛇医牛笑笑,又喝了一口酒,说:“山本命大,迟送来两个时辰,就没命了。”
关来喜暗忖,蛇医牛不去县城给山本治疗,是故意拖延?
却说半个月之后,蛇医牛在小酒馆一边喝酒,一边与关来喜闲聊,忽然陈三带着一队便衣来了。陈三满面笑容,在蛇医牛面前点头哈腰,说山本太君邀请蛇医牛去县城赴宴。蛇医牛哪里肯答应,无论陈三说多少好话,蛇医牛就是不动,陈三只得回去复命。关来喜觉得蛇医牛有点儿骨气,还像个中国人,于是对蛇医牛亲近多了。
没有想到,第二天,山本少佐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张公镇。山本到了小木楼,见了蛇医牛,翻身下马,鞠了一个90度的躬。蛇医牛看见山本少佐亲自来访,也感到意外。
山本说:“牛先生,救命之恩,我的不忘。我的请你去县城。”
蛇医牛说:“我在张公镇住惯了,不想去县城。”
山本头乱摇:“不不不!去县城里住下,我的天天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蛇医牛经不住山本劝说,又见山本诚心诚意,便随山本去了县城。令蛇医牛吃惊的是,山本在县城给他准备了诊所,比张公镇的小木楼要好10倍。
山本说:“你在县城,蛇医的干活,我大大支持。”
蛇医牛名震四方,前往张公镇治蛇伤者不计其数。也有很多人说蛇医牛住的偏僻了点儿,不如在县城方便。但蛇医牛无钱在县城租房,也只能呆在张公镇。现在,山本不要蛇医牛出一分钱,请蛇医牛在县城开蛇医诊所,这正中蛇医牛下怀。于是,蛇医牛就在县城住下了。
蛇医牛的幌子,在县城飘扬,前来治疗的人不少。但是,也不是每天都有被蛇咬伤的人。因此,蛇医牛有大把空闲时间。山本只要不去扫荡,每天都会请蛇医牛吃饭。这样来来去去,山本对蛇医牛毕恭毕敬,渐渐赢得了蛇医牛的好感。
有一次,蛇医牛收治了一个名叫吴克礼的人。在用药的第二天,吴克礼基本好了,准备带点草药回去。这时陈三带着几个便衣来了,说这个吴克礼是八路,要带走。
蛇医牛一听,非常气愤,说:“我不管他是什么八路九路,他是来我这里治疗蛇伤的病人,不能抓!”
陈三吼道:“你给八路治蛇伤,就是通八路,老子把你也抓走!”
蛇医牛气呼呼地打电话给山本。山本听了,马上赶来,狠狠抽了陈三两个耳光:“八格!牛先生,我的救命恩人。什么人的都可以治疗。你们,不许在这里胡闹。以后你们再进牛先生诊所,我的,统统枪毙!”
陈三吓得连连点头,带着他的队员灰溜溜地走了。
这件事给蛇医牛印象很深。对于山本的知恩图报,蛇医牛非常感动。
一天下午,关来喜来到了蛇医牛诊所。邻居来访,蛇医牛格外高兴,特请关来喜在餐馆吃饭。关来喜不吃,把蛇医牛拉到背人处,冷冷地说道:“上次在你这里治疗蛇伤的那个游击队员吴克礼,蛇伤治好了,但人没出县城,就被陈三侦缉队的人抓了。吴克礼经不住严刑拷打,叛变了,带着日伪军偷袭盘龙山抗日游击队,使游击队受到了很大损失。”
蛇医牛听了,大吃一惊,说:“陈三这人太坏了,山本不做的事,他都做,希望抗日游击队把他除掉。”
关来喜冷笑道:“蛇医牛,你来县城,方便了一些人,可是,也让常年在山里的游击队不方便啊。他们在山里被蛇咬的几率大,要来你这里治疗,就给日本鬼子提供了可乘之机。”
蛇医牛听了心中一震。
关来喜“哼”了一声,说:“把你请到县城,不是山本知恩图报,而是山本利用你,捕捉前来治疗蛇伤的抗日游击队员,山本利用你搞阴谋呢!”
蛇医低下了头,暗忖,也许山本对他不错是假,实际真是一个阴谋。关来喜说得有道理。
关来喜走后,蛇医牛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儿,把银针和几味特制蛇药往布袋里一扔,背上布袋离开了蛇医诊所。
蛇医牛走出县城不远,山本带着陈三和一队日本兵追了过来。山本翻身下马,对蛇医牛鞠躬,说:“我的,真心报答救命恩人。牛先生,跟我回去,我会好好待你。”
蛇医牛瞪了山本一眼,气呼呼地说:“山本先生,你以我为饵,钓八路这条大鱼,太卑鄙了,我不会再被你利用。”
山本吃惊地瞧着蛇医牛:“你的,这样的想?”
蛇医牛怒道:“我这样想?你山本就是这样做的!抓了来治蛇伤的八路,逼他投降,带你们去偷袭!”
山本一脸无奈,想了想,说:“好的,你回张公镇。我的,以后会去拜访。”
蛇医牛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蛇医牛以为山本带兵来是要抓他回县城,没有想到,山本并没有抓他,而是放他走了。这山本的心,真叫人难以琢磨。正想着,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枪响。蛇医牛心头一震,回过头来,只见山本拿着手枪,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蛇医牛这才明白,山本在他背后下黑手了,只是一枪没有打中。山本不想他蛇医牛回张公镇,为抗日游击队员治疗蛇伤,要在这里打死他。蛇医牛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双腿发软。但是,蛇医牛心中涌动的是无比的愤怒。他对山本大吼:“开枪吧!”蛇医牛撕开了衣服,露出胸脯。
可是,山本冲他挥挥手,大叫:“你的,走吧!”
蛇医牛疑惑了。山本不是要下黑手吗?怎么回事?心神略定,再瞧,陈三的手枪掉在了地上,他捂着自己的手,正歪着嘴哼哼。
蛇医牛明白了,陈三掏枪打他时,被山本一枪击中手腕制止了。山本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他蛇医牛和关来喜都误会山本了。
蛇医牛刚回到小木楼,关来喜就过来了。关来喜请蛇医牛去喝酒,为他接风。蛇医牛喝酒有个规矩,一餐不过三。蛇医牛能喝,两斤不醉,但他给自己立下规矩,绝不超过3两。他怕喝酒过多,突然来了被蛇咬伤的人,耽误治疗。3杯下肚,无论关来喜怎样劝酒,蛇医牛不再喝一口。于是关来喜自斟自喝。
蛇医牛看着关来喜喝,忽然小声问:“关老板,你是不是游击队的暗桩?”
关来喜大笑:“蛇医牛,山本派你回来卧底吧?想给山本打探消息?”
蛇医牛愤然作色,说:“这话能随便说吗?我只觉得山本人不错,对他没有反感而已。这次回来,是因为你上次说了吴克礼的事。我不想盘龙山抗日游击队的战士去城里治蛇伤,被汉奸和鬼子抓住。我的蛇医药铺,仍开在这张公镇。”
关来喜问:“山本同意你回来?”
蛇医牛如实地讲了回张公镇时,山本带兵追来劝他回城,最后对下毒手的陈三开枪一事。关来喜听了,表示不解。山本是真的对救命恩人格外开恩,还是演戏给蛇医牛看?猜不透。
蛇医牛笑道:“我一方蛇医,既给老百姓治,也给游击队员治,还给日本人治,对谁都没有害处。稍有点儿头脑的人,都会想到这一层。只有陈三那些没人性的东西,往歪处想。他就不想想,把我打死,固然不能给游击队员治蛇伤了,但是鬼子和汉奸们被蛇咬了,也就没有人治了。”
关来喜点头,又摇头,说:“蛇医牛,你给中国人治,我没意见。给日本人治,还救了扫荡盘龙山游击队的山本少佐,我就恨你。”
蛇医牛哈哈一笑:“关来喜呀关来喜,你这小酒馆,不也有汉奸和鬼子来喝酒吗?”
关来喜一愣,不吭声了,嘀咕道:“我以后用毒蛇抗日行不通了?我放蛇咬他们,你给他们治,这是什么事儿?”
蛇医牛正色道:“咬死了我不管,抬来了我就治。我们各行其事,互不相干。”
蛇医牛依然是我行我素,凡送来治蛇伤的人,不管是谁,都尽力抢救,让他们死而复生。而那个山本少佐也不食言,每年都会带兵来登门拜访,什么东洋参、长白参,没少给蛇医牛送。蛇医牛对山本少佐送来的礼物,一一照收,并把东洋参、长白参交给关来喜,让他想办法送给盘龙山游击队,给伤员补身子。
有一天,关来喜忽然上门,神秘兮兮地告诉蛇医牛,盘龙山游击队那边有人被五步蛇咬了,要蛇医牛去一趟。蛇医牛犯难了,盘龙山游击队东游西击,居无定所,去哪儿找去?
关来喜说:“我知道,我带你去。”
蛇医牛托关来喜给游击队伤员送过补品,没想到关来喜是亲自送去的。蛇医牛好奇,小声问:“你是他们的人吧?”
关来喜微微一笑:“抗日的中国人,都是一家人。”其实,关来喜小酒馆是盘龙山抗日游击队的交通站,很多重要情报,都是经关来喜这里送往盘龙山游击队。只是关来喜做得隐蔽,蛇医牛不知道而已。
蛇醫牛带了银针和药品,随关来喜来到了盘龙山,翻过悬崖峭壁,来到了抗日游击队临时驻地。有几位被蛇医牛治过蛇伤的队员,对蛇医牛亲热无比,蛇医牛心里顿时涌起一股自豪感。祖先留下的蛇药秘方,一代一代,救人无数,怎不让人自豪?来到一个山洞,游击队长接见了蛇医牛和关来喜。
游击队长告诉蛇医牛,这次盘龙山抗日游击队,配合八路主力打了一个埋伏,把前来扫荡的鬼子消灭了大半。有几个在逃跑途中被关来喜放的毒蛇咬了,没跑多远,就倒在地上,做了游击队的俘虏。
蛇医牛看了关来喜一眼,心想,这关来喜在鬼子逃跑必经路上放毒蛇,与游击队配合这么密切,一定是游击队的暗探了。他微微一笑,说:“关老板,你放毒蛇咬了鬼子,喊我来治?让他们中毒死了算了。”
关来喜不吭声。游击队长笑道:“优待俘虏,是我们的政策,對待受伤的俘虏,我们也像对待自己的伤员一样。”
走到洞中,只见一排有3个被蛇咬的人,都昏迷不醒。一个是陈三,一个是山本,一个是像个孩子的日本兵。蛇医牛扫了一眼,立即给孩子兵放血敷药。
关来喜问:“你和山本是朋友,为什么不先给山本治?”
蛇医牛一边给孩子兵涂抹七叶一枝花浸液,一边说:“这孩子中毒深一些,山本和陈三都轻一些。”
经过蛇医牛精心治疗,孩子兵、山本及陈三都先后醒来。山本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山洞里,旁边站着陌生的游击队员,赶紧伸手往腰里拔枪。游击队长笑道:“山本少佐,你逃跑时进入毒蛇阵,被毒蛇咬了。现在,你是我们盘龙山游击队的俘虏。”
山本两眼一翻,咬牙骂了一句:“八格!”坐在地上不动了。
不一会儿,蛇医牛拿着草药,来到山本身边,说:“山本先生,把这草药敷上,明天就基本好了。”
山本抬头见是蛇医牛,眼里有了些许亮色:“牛先生,你的,游击队的干活?”
蛇医牛说:“不是,是游击队接我来,给你们治疗的。我就是一个蛇医。”
山本垂头丧气,忽然跪起,说:“牛先生,你的,不要把我救活,让我死啦死啦的。”
蛇医牛摇摇头,指指不远处的陈三,说:“他几次要杀我,我都把他救活了。你对我很友善,我怎么会不救活你呢?”
山本扫了陈三一眼,陈三马上低下头,唯唯诺诺喊了一声“太君”。山本对蛇医牛说:“陈三的不是人,良心大大的坏了。牛先生,我敬佩你的为人,所以,不让陈三的伤害你。”
蛇医牛挺挺胸膛,自负地说:“我祖宗传下秘方300余年,就是为了救治被蛇咬的人。我要对得起祖宗啊!”
山本点点头,眼神却阴晴不定。等游击队长离开,山本对给陈三换药的蛇医牛招招手,要他过去。
蛇医牛换完药,来到山本身边。山本附在蛇医牛的耳边,小声说:“牛先生,我们的朋友大大的。你的,送我偷偷地出去?”
蛇医牛笑道:“山本先生,你出不去了。我这牛家治蛇秘方,世上稀有之宝。如果你感兴趣,我倒想教你。我真想有个徒弟呢!”
山本望着蛇医牛,沉吟不语。
后来,山本参加了反战联盟。日本投降前夕,山本随八路军主力来到盘龙山,专程去张公镇拜访了蛇医牛。蛇医牛带山本来到列祖列宗灵牌前,三叩九拜,行了拜师大礼。山本说,他参加反战联盟的最初动机,就是想做蛇医牛那样的蛇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