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乖奇是一个可笑的人。一天,他忽然想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看自己,看看自己一天都做了那些事,说了那些话,具体是怎么做,怎么说的,一句话就是看看自己是怎样的一个形象。
这年月还真是奇,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什么办不到的。杨乖奇很快就看见了一家跟踪公司。杨乖奇很高兴,想何不让跟踪公司对自己进行跟踪调查,然后自己看结果。杨乖奇就跑到了那家公司,向人家说明了自己的意图,要求公司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对自己进行跟踪调查。一个员工觉得这事有些跷蹊,拿下了主意,汇报给了经理。
经理把杨乖奇请到他的办公室。杨乖奇又向经理说了他的要求。经理听了笑着说,他们的业务就是跟踪调查,自开业以来生意十分兴旺。不过客户所跟踪调查的全都是别人。当然这个别人的范围比较广泛,有自己的上司、同事、同学、朋友、妻子、情人、房东、邻居等等五花八门。前天一个客户要求对他的父母亲进行跟踪调查。因为他的父母亲很有钱,而他是兄弟两个。他是老大。天下老的爱小的,他怕父母亲一碗水端不平,有所偏向。最后经理说,跟踪调查自己,这样的活他们还从来没有接过,不过在他们的眼里所有人全都是别人,全都在他们的业务范围,全都是他们的服务对象。可是当听到杨乖奇要全天候二十四小时跟踪调查时,经理有些为难,说吃饭、跳舞、看电影等这些相对自由的场合他们的人可以进行隐蔽跟踪,可是在上班工作和回家睡觉时,就不大好办。杨乖奇听后觉得确实是这样。他就问经理,他的活能不能做,他的要求能不能满足。经理略略思考了一下对杨乖奇说,这样吧,公司就不派人跟踪你了。你自己对自己实施跟踪调查就行了。经理说着让一个员工拿来一个七号电池一般大小的东西,说这是微型摄像机。它的内存很高,可以连续拍摄三十天。这属于密侦器材,市面上没有卖的,他们也很少使用。杨乖奇高兴地说,刚好,他正好打算对自己跟踪调查三十天。杨乖奇来了兴趣,问如何使用。经理说,你的目的就是跟踪调查自己,那么就要设法将镜头对准自己。装在口袋里不行,镜头向外,拍摄了别人;镜头向里,又只拍摄了自己的皮肉。本来可以装在包里,将包放在自己的对面,可是你是要移动的,比如上厕所,比如去别的办公室,一般男的很少有随身挎包的习惯,再说丢失的危险也很大。最好的办法还是随身携带,最好的携带方法是带上手套,将微型摄像机装在手套里。终理让人找来了一双手套,让杨乖奇戴上试了试,觉得很好,没有不适的感觉。至于回到家里洗浴睡觉什么的,可以根据摄取角度放置在一定的地方。最后双方谈到钱,经理反复强凋这属密侦器材,人家执法机关为了掌握证据才能使用,因此千万要保密,不能出于好奇说给别人,连朋友妻子都不能说。杨乖奇说,这一点没有问题。他对自己的跟踪调查就是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的。经理说这个微型摄像机,他们不卖,坚决不卖。三十天的使用费是两千元,你现在押五千元,三十天后,不,给你五天阅读的时间,三十五天后你将机子交还,三千元退还给你。
杨乖奇交过钱后,经理又将如何使用,应该注意哪些问题,给杨乖奇说了一遍。经理拿起微型摄像机,给杨乖奇指着,又用拇指一推,说看这是一个插头,跟踪结束后可以将机子插入电脑,打开后就可以观看。
杨乖奇拿着这个微型摄像机,简直就像得到了一个宝贝。在回家的路上,他顺便买了一双又美观又比较宽松的手套。路过一家缝纫店,他让一个女工将微型摄像机用线缝在了手套上。那个女工看来不大说话,人家让缝她就缝,只字没问这是啥玩意儿,缝它干什么之类的话。
从此后,杨乖奇走在路上,在办公室都藏着手套,微型摄像机就像他身上的一块肉一样。同事们问他怎么忽然戴上了手套。他说手有些不大舒服,医生嘱咐让戴一个月。回家后,他就悄悄地将手套放在正对床的立柜上。好在立柜比较高,老婆不大注意。只有一次,老婆站在凳子上在立柜上寻找东西,看见了他的手套,也没大在意顺手扔在了床上。他一声没吭悄悄拾起,等老婆寻完东西出去后,又放回了原处。
头几天想着摄像监控,杨乖奇处处小心。他本来有懒床的习惯,醒来后滚来翻去就是不想起来,现在他只要眼睛一睁,就爬起来。袜子脏了,他抽了一双新的穿上,把脱下的塞到老婆的枕头底下,他往常就是这样做的。现在不行,有摄像监控,他便将手缩了回来。这天他不仅洗了他的臭袜子,还将老婆换下来的好几件衣服全都洗了。等老婆起来时,他已经做好了早饭。这些只有他们初婚时他才做过。老婆起来,看到杨乖奇做的一切,十分陌生地将他看了好一会儿。
上班途中,有一段路要坐地铁,而上班高峰人总是很多很挤,借着拥挤杨乖奇曾偷偷地摸过身边美女的屁股,故意用他的胸脯蹭过女人的乳房。这天杨乖奇刚踏进地铁,就上来了好几个美女,拥在他的身边。杨乖奇的坏毛病又犯了,又想占小便宜了。这个念头才一产生,他马上告诫自己今天与前不同,有人跟踪,有一双电子眼牢牢地盯着自己。于是他给人让座,给人拿东西。行人问路他说得十分详细,而在美女跟前总是尽量地缩着身子,能躲就躲,表现得规规矩矩。在单位他同样处处小心,事事谨慎。打扫卫生,跑腿取材料,这些他平时懒得做的事,现在全抢着去做。小刘好奇地笑着问他,精神状态这么好是有情人啦,还是炒股得手啦?
然而,神经紧张了那么一段时间后,杨乖奇受不了又松弛下来了。他想不就是电子摄像吗,何况还是摄给自己看的,说是监控,其实是自己监控自己,又不拿给别人看,那又何必把自己搞得紧紧张张神经兮兮的。于是后来的日子杨乖奇迫使自己忘记录像监控,恢复自己以往的工作习惯和生活习惯,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三十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个月对自己的跟踪调查结束了,刚好老婆有三天时间出差在外。杨乖奇请假在家,专门观看他的监控录像。
这家公司没有骗他。现代技术也确实好。录像十分清晰又百分之百真实地将他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展现了出来。杨乖奇像看电视连续刷一样,将自己三十天的工作生活状态看了一遍。为了在老婆回来前看完,他守在电脑前没黑没明的看。不少时段他都用快放一晃而过,自然一些时段他又翻来覆去的看。有些镜头他看了发笑,有些镜头看了又怀疑地问自己,这是杨乖奇吗?鄙人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形象。三天时间,赶在老婆回来前,杨乖奇将自己对自己跟踪调查完整地看了一遍。刚好老婆打电话说她马上就要回来了,杨乖奇这才起身到楼下去买吃的,好迎接老婆。
杨乖奇将买的吃的提上楼,扫了一眼老婆还没有回来,他不由得又打开了录像看了起来。这回他边看边总结说:前十天表现好,做事堂堂正正,形象美观大方。中间十天表现一般,时好时不好。后十天就不怎么了,有些地方扭扭捏捏鬼鬼祟祟,形象不说多么丑陋,但总觉得距离美还比较远。不过前十天做人做事有些约束,有些拘谨。后十天有些无所谓,说话做事自然而为。看着看着,杨乖奇又上升到理论高度总结说:前十天觉得总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感觉总有人在监督自己,所以有所敬畏,有所害怕,于是收敛着,时时事事积极认真,总往美好的方面努力。后十天以为就是那么一回事了,那双眼睛不见了,外在的监控督促从自己的内心消失了,于是本来的面目就出现了。杨乖奇不禁感叹:看来一般常人,在有人监督的情况下与无人监督的情况下是不一样的。
“什么一样不一样的,杨乖奇你在跟谁说话?”杨乖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美美地吓了一跳,他抬头看时,老婆吟吟地从洗手间出来了。原来杨乖奇下楼后,老婆就回来了。她想给老公一个惊喜。杨乖奇连连说,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钻在里边也不吭声,吓我一跳。口里说着,手里赶紧将录像关闭掉。老婆一看,不对啊,大声说:“杨乖奇,你在跟谁聊天是不是?这几天我不在家你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你给我老实交代!”杨乖奇说:“你说什么话,这三天我哪儿也没有去,在家看电视。”老婆不信,说既然没什么,那你鬼鬼祟祟干什么。老婆说着上前来就看见了杨乖奇还没有来得及拔掉的微型摄像机。老婆一下子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指着杨乖奇的鼻子问:“这是什么东西,里边都装着什么,你给我打开!”看着老婆咄咄逼入的气势,杨乖奇知道不打开是不行了。于是他对老婆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他对自己三十天的跟踪调查。老婆一听来了兴趣,说:“杨乖奇啊杨乖奇,你真是洋怪奇,杨奇怪。没想到你还能想出这么一招。这好啊,可以帮助自己寻找身上的缺点毛病,好改过自新。放,快放,我看看。”
杨乖奇只好打开微型摄像机,谁知他选择的刚好是后十天的录像,放出来的是在家里,杨乖奇正把自己的一双臭袜子往老婆的枕头底下塞。老婆喊着:“你这个懒东西,二货,把臭袜子塞到了我的枕头底下,我还以为那是我的。”接下来镜头是他们夫妻床上的活动,老婆大叫着说:“你怎么把什么都摄?你这个二货,让别人看见了怎么办?删掉,快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