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嫁人就像是投胎,尽管是夕阳红,可也得慎重是不是?
除夕夜到了,听着外面喜庆的鞭炮声响成一片,陈婶心里越发难过起来,因为家里就她一个人。电视机倒是能弄出些动静,可那能代替孩子们的嬉闹声吗?
就在前几天,在外打工的儿媳妇晓红回来接走了孙子,说她想孩子想得不行,索性一家三口在外过年。陈婶心里有点不舒服,心说就你想儿子,我难道没儿子?我就不想吗?又在心里骂儿子,只顾你一家三口团圆,把妈扔到脑后了……
陈婶这么一想都要哭了,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正是儿子打来的。儿子说:“妈,你冷清吧?”
就这一句话使得陈婶原本欲流未流的眼泪一下子奔涌而出,她还未开口,儿子又说了:“妈,我做梦都想回去,做梦都想吃你烧的菜,咱一家三代聚在一块多好啊!可是不行啊,工作太忙了,老板说了,现在回去的话,春节后就不要来了。现在工作太难找了,晓红的工厂更是加班加点地生产,实在分不开身。”
陈婶听了一边擦眼泪一边叹口气,说:“妈知道的,妈不怪你们。你们也有难处,我懂的。你放心,妈一点也不冷清。”
儿子沉默了一下,又说:“妈,你一个人在家怎么会不冷清呢?我和晓红以前一直劝你找个老伴,你不肯,现在我们还是这个想法。你看,如果有个老伴,你过年就不会这么冷清了,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能互相照应,我们在外也就放心了……”
陈婶支吾起来,在小辈面前谈这事有点张不开口。
实际上陈婶最近还真动心了,毕竟才五十多岁的人,最起码还有二三十年好过,而且有两个单身老头一直或明或暗地跟自个粘乎着,可是儿子儿媳不在家,她拿不定主意选谁不选谁。不管怎么说,这老头一定得跟儿子一家对得上眼,女人嫁人就像投胎,尽管是夕阳红,可也得慎重是不是?找个不对脾气的老头,那不是添乱吗?
这么想着,陈婶在家里格外呆不住了。好在天气不冷,索性出去走走,再把这事好好捋捋。等穿严实衣服拉开大门一看,陈婶顿时愣住了,大门门楣两旁挂着两个红彤彤的大灯笼,内面的红蜡烛燃烧得正旺,一时间原本显得冷清的家被这红光照得分外流光溢彩,陈婶心里都亮堂起来了。
今年春节流行挂红灯笼,有塑料外壳的,有红蜡纸外壳的,内面有用电蜡烛的,还有干脆就是点上一对红蜡烛,要多喜庆有多喜庆。今天下午时候,陈婶就已看到性急的人家早早挂起了灯笼,一时间节日的气氛满街流淌。陈婶本也准备买上一对,可转念一想又搁下了,挂灯笼得在墙上钉钉子,再爬高挂上,这是大老爷们的活,自己哪干得来啊,再说一个人在家也没心思装扮,能省就省省吧。
现在这大红蜡纸灯笼是谁挂上去的呢?
大年初一到了,陈婶一个人敬过天地放过鞭炮,没滋没味地吃了汤圆。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陈婶一下子跳起身来。现在无论是谁来,她都迫不及待了,万家团圆的日子里,一个人枯坐家中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来的是个胖胖的老头,也正是一直黏着陈婶的单身老头中的一个,老杨。老杨双手拎着点心什么的,笑眯眯地说:“陈婶,新年好啊,一个人在家冷清吧?我来陪陪你好不好?”这老杨以前做过生意,手里有点钱,嘴皮子也很溜。
陈婶听着这话有点不受用,好像给他瞧破了心思,有点居高临下赏赐垂爱的意味。当即客气地说:“老杨你新年好,快坐下喝茶。”
老杨喝了两口茶后忽然咳了一声,说:“陈婶,这个这个,我们的事,你考虑好了吗?要我说啊,我们都不是小青年了,就不要玩那些转弯抹角的花样了,你看哩,我有房子、有存款,还有退休工资,跟我结婚亏不了你的……”
这也太直接了,他当是买菜谈生意吗?陈婶冷不丁插进一句:“听说你孩子不同意你再找老伴?”
老杨一下子激动起来,把手中茶杯重重一顿,说:“他们不同意算老几?还不是怕我的钱落在了外人手?哼,我偏找,至多我将来不能动了他们不照顾我,这我根本不怕,我有你哩,我早就注意上你了,你身体好,又能干,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陈婶一听这话脸就挂下来了,原来闹了半天,这老杨不是找老伴,而是找老保姆啊。他让人侍候了大半辈子,摆谱摆惯了,现在还想要我服侍他,做梦吧!
陈婶想不到大年初一一大早就过得这么窝心,一时间心里憋憋屈屈的,只想找个谈得来的人聊聊,可是自个不是魔术师,根本变不出活人来。
到了下午老天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陈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那蜡纸红灯笼可不要淋坏了。等她打起雨伞出门一看,灯笼没了,这又是谁拿走的啊?
晚上,雨停了,大街小巷又挂满了灯笼。这时一个高个子轻手轻脚地来到陈婶门前,手里还提着两只红灯笼,内面燃烧着的红蜡烛摇曳着,直晕出一圈又一圈的红光来。这人踮起脚尖刚要准备挂,不早不晚门开了,他吓了一跳,开门的陈婶虎着脸开腔了:“哼,我可等了好久了,终于抓到了你这个贼!”
借着灯笼的光,陈婶早就把来人瞧了个清清楚楚:刘大根,另一个跟自个磨叽的老头。刹那间不知是灯笼光,还是因为给人抓了个现行做贼心虚,刘大根脸上一时像喝了酒似的一片酡红。
刘大根提着灯笼跟着陈婶进了门,那样子就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嗫嚅着说:“陈婶,虽说孩子们不在家,可新年吉头的,家也得有个家的样子是不是?所以、所以,我就给你挂灯笼了……”
陈婶心里忍不住笑,脸上依旧冷冷的,说:“那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挂呢?装神弄鬼的,想吓死人是不是?”
刘大根连忙摆摆手,说:“大过年的,不作兴说死啊活的,我偷偷地挂,是不想让你知道嘛,免得你说我不怀好意。我知道的,那个老杨比我有钱,也比我会说……”
陈婶正要开口,电话铃又响了,还是儿子打来的,儿子不放心妈,又问道:“妈,你如果冷清的话就上街玩玩,不要老闷在家里,想买什么尽管买,我们会挣到钱的,还有,还是想想老伴的事吧……”
陈婶笑了起来,瞟了瞟正一脸紧张的刘大根,声音忽然大了起来,说:“儿子,妈听你的,现在告诉你,妈一点也不冷清了,真的!”
然后掉过头对刘大根说:“刘大根——大根,现在跟我一起挂灯笼去,好不好?”
刘大根几乎都傻了:大根!叫得多亲热啊!他忽然明白过来,一挺胸膛,手舞足蹈地大叫起来:“那太好了,走咧!”说完一手提灯笼,一手大胆地抓住了陈婶的手。
红彤彤的灯笼挂起来了,照得陈婶脸上、心里都是喜庆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