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宪在南方打工多年,手里积攒了一些钱,回到老家后一是想盖座新房,二是要办个小型加工厂。王宪的表姐在县政府是一般公务员,这天王宪去找她,想让她帮忙办理相关审批手续,恰巧表姐要出去办事,让王宪跟她一起出去。在县政府大门口,王宪遇上了一对上访的母子俩。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用架子车拉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青年失去了一条左腿。老妇拉着儿子要进县政府大门,被门卫拦住了,问她找谁?她说找新来的王县长,门卫说王县长去省城开会了。老妇不信,非要进去,门卫却拦着她死活不让进。老妇就向围观的人们哭诉起来。
王宪从老妇的哭诉中得知对方跟他是一个乡的,但不是一个村,相距十多里。老妇的儿子叫刘成,以前在潘大头的建筑队里做工,前年乡政府盖办公大楼,由潘大头承建,刘成在建楼的事故中被截去了左腿。工头潘大头只垫付了少量医药费,就不再管了。刘成出院后,母亲拉着他去找潘大头讨说法,潘大头推说是给乡政府建大楼,让她去找乡政府。刘成的母亲去找乡政府,人家却说工程是承包给潘大头的,让她去找他。双方都推诿着不管。这样,刘成的母亲就拉着刘成四处上访。
刘成的母亲一脸的憔悴,头发全白了,腰也弯成了一张弓。刘成躺在架子车上,骨瘦如柴,一脸的痛苦和绝望。面对这一切,作为旁观者的王宪看在眼里,不免生出了怜悯之情,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他这一声同情的叹息,却让刘成的母亲听到了。王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刘成的母亲可能以为他是县政府的某位领导,以为她的哭诉终于博得了领导的同情,眼里顿时露出了希冀,朝王宪迎了过来。就在这时候,王宪的表姐站在一辆轿车前朝他喊道:
“王宪,上车吧。”
因为是给自己办事,王宪不敢怠慢,紧走几步钻进了轿车里。当刘成的母亲赶过来的时候,轿车已经跑远了,她追出了几步,但哪里追得上?
事隔不久,王宪又去乡政府办理相关手续,乡政府所在地在荆山镇,走在小镇的大街上,没想到又遇上了去乡政府上访的那母子俩。刘成的母亲一把拉住王宪激动地说:“王县长,我可找到你了!”
王宪一下子傻掉了,赶紧说:“大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王县长。”
刘成的母亲反而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生怕他跑掉似的:“那天在县政府大门口,你还对我表示同情,我正要上前对你诉说,你有事坐车走了。那位姑娘是你的秘书吧?她叫你‘王县’,你不是王县长谁是王县长!”
原来,这个县里的公务人员称呼自己的上司往往去掉一个长字,比如对刘局长简称“刘局”、对王县长简称“王县”,这样不仅叫出了官称,还有一种亲昵的意思。所以那天王宪的表姐喊王宪上车,刘成的母亲就误以为他是新来的王县长了。
王宪顿时哭笑不得,跟刘成的母亲解释道:“大娘,你看我的衣着像县长吗?县长能徒步走在咱们这个小镇上,也没个人陪着吗?”
刘成的母亲说:“俺知道,你这是像古代的清官一样下来微服私访呢——是来专程查访俺母子的苦情吧?青天大老爷,俺给你跪下了!”
王宪赶紧把刘成的母亲从地上搀起来,她的年龄比他母亲还要大呢,他如何承受得起啊!他那颗心再一次被深深地触动了,可他实在无能为力,怎么办呢?为了安慰这位老人,也为了摆脱目前的处境,就用一种官惜民的口气跟刘成的母亲说:“好吧,这事我一定会帮你查问到底的,你放心好啦。我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办,你先回去吧。”
刘成的母亲感动得再次给王宪跪下,被王宪拉住了。
王宪刚摆脱刘成母子的纠缠,才走不远,一辆宝马轿车“哧溜”停在他面前。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从车里探出头跟他说:“王县长安步当车啊,您去哪儿?让我送你一程好吗?”
王宪惊异地望着对方:“你是哪位?我不认识你啊!”
那人“哈哈”笑道:“我叫潘大头,小镇上的人都知道我的。”
是这样的,刘成母子俩每次上访,潘大头都派人暗中跟踪,并要跟踪者随时向他汇报情况。刚才王宪在大街上和刘成母子俩相遇,暗中跟踪的人赶紧给潘大头打电话,说王县长承诺帮她母子查问到底呢。潘大头听了很吃惊,就赶紧开车过来了。
王宪心想,既然你潘大头也误以为我是王县长,说是说不清的,倒不如认了吧。于是就摆出一副官威跟对方说:“原来你就是潘大头啊,我可是刚刚接待了刘成母子俩呢!”
潘大头作一副无奈的表情:“王县长,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坐车上说话好吗?”
潘大头赶紧跳下车,帮王宪打开了车门,王宪也不推辞,就上去了。潘大头启动宝马车,边走边殷勤地跟王宪说话,说他在刘成伤残后是怎样的仁至义尽,而刘成母子是怎样的刁蛮。说话间车已经出了小镇,王宪一惊,问这是去哪儿呢?潘大头说难得见一回王县长,咱们荆山镇地方太小,没有好吃好玩的地方,要带他去邻省云阳市玩玩。王宪想了,反正我又不是县长,怕什么?就说:“随你吧。”
这里离云阳市50余里,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潘大头把王宪带到一家豪华大酒店,山珍海味要了一桌子,酒足饭饱后潘大头又要给王宪找小姐,说是要帮他腐败一回,王宪不同意,说他不喜欢这个。潘大头想了想又说:“王县长,那我带你去洗桑拿吧?”
王宪说:“这还差不多。”
王宪洗完桑拿,出来时见潘大头给他准备了一套崭新的高档服装,潘大头还说:“王县长,看你身上的衣服旧了,给你买件衣裳,不算行贿吧?”
王宪想到,一件衣裳算不了什么,再贵能值多少钱呢?就欣然接受了,当即穿在了身上。下午回去时,潘大头要送“王县长”回县城,王宪说他在荆山镇还有事情要办,要他把他送回来时的地方。
王宪在荆山镇下车后,潘大头和他道别,接着有意识地指了指他的口袋,没等他反应过来,驾车绝尘而去。王宪疑惑地往口袋里一摸,竟然从里边摸出一张用纸包着的银行卡,银行卡的密码写在那张纸上。恰好路边有家银行,王宪去柜员机上一查,里边的金额是50万元,把他吓了一跳。
原来,潘大头接近王宪,向“王县长”行贿不只是为了摆平刘成母子俩,更重要的是想通过“王县长”这座靠山,得到县里的诸多工程项目。可王宪呢,面对这么多钱,却有点犯愁了,要说他现在正要盖新房、办加工厂,正是用钱的时候,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的钱他是不能动的。
王宪刚从银行走到大街上,没想到又遇上了上访的那母子俩,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刘成的母亲这回没有表现出对青天大老爷的期盼和感激,却是一脸哀怨地看着他。王宪问她怎么了,她才说:“上午你是不是和潘大头在一起?原想你是青天大老爷,指望你替我做主呢,谁知你竟然和他同流合污……”
刘成的母亲越说越伤心,一下子哭倒在王宪面前。原来,上午刘成的母亲得到王宪的承诺后,又悄悄地跟在他后边,看他要去哪里,谁知他竟然上了潘大头的宝马轿车,从而一下子使她绝望到了极点。
王宪赶紧把刘成的母亲从地上扶起来,对她说:“我上午坐上了潘大头的宝马车不假,可我全是为你儿子找他讨说法的啊!”
“真的吗?”刘成的母亲激动地抓着王宪的手脖子问,“潘大头怎么说的?他答应给钱了吗?”
王宪说:“我从潘大头那儿要来了50万元,不知能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刘成的母亲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天才说:“天哪,50万,我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啊!”
王宪将那张银行卡,连同张写着密码的纸一并交到刘成母亲的手上。刘成的母亲自是千恩万谢……
半个月后的一天,王宪在去荆山镇的途中,那辆宝马轿车兜头把他给截住了,潘大头和两个彪形大汉从车上跳下来,把他围在了中央。王宪一惊,看潘大头一双喷火的眼睛,知道自己不再是被他当神敬着的“王县长”了,就壮着胆子问他们要干什么?潘大头面带杀气地说:“把那50万还给我,放你一条生路!”
原来,前几天潘大头去县政府找新来的王县长,想承揽县城的街道改造工程,当他见到王县长时,不禁大吃一惊,真正的王县长,并不是他那天行贿50万的“王县长”啊!潘大头气得差点喷血。
王宪跟潘大头说那张银行卡他当天交给刘成的母亲了,潘大头一惊,问他怎么给她了?王宪说:“那钱是你给我的,我想给谁是我的事。”潘大头逼王宪去找刘成的母亲要钱,王宪说:“我已经告诉刘成的母亲了,那钱是给刘成的赔偿款,你们要不过来了。”
潘大头顿时凶相毕露,指使那两个彪形大汉对王宪大打出手:“给我往死里打,然后再把他押到车上!”
王宪哪是那两个彪形大汉的对手?就在被他们打倒在地,将要被拖上宝马轿车时,刘成母子赶来了。刘成母子坐着村上的拖拉机去县城,准备乘火车去省城的医院装假肢,路遇恩人王宪遭遇潘大头的围打和劫持,哪有不拔刀相助之理?坐在拖拉机上的刘成还带着他平时拄的铁拐,在拖拉机的行驶中,刘成举起铁拐砸在了潘大头的太阳穴上。潘大头“扑腾”倒地,昏死了过去。
两个彪形大汉看潘大头被铁拐打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赶紧丢下王宪,把潘大头拖上宝马车,火速送往县医院抢救。这边呢,王宪拨通了报警电话……
潘大头没死,可他在出院后被公安机关以行贿和绑架嫌疑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