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89年从我的故乡——潍坊,走向世界的。那年首次参加中日水墨画第四回展,又应邀赴德国艺术交流,举办个人画展。海外的世界很精彩,使我开阔了眼界。从那时起,一个探寻世界美术奥妙的欲望一直牵动着我,使我游历了德国、前苏联、墨西哥、捷克、马来西亚、瑞士、美国、英国等十几个国家。各个国家不同的历史、不同的人文景观、不同的生活理念,决定了各自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多彩缤纷的艺术世界,更加引起了我内心的冲动。为了改变这种走马观花、旅行式的、浅层次的表面感受,我于1997年正式定居美国加州。 当我真正定居美国,面对生活现实后,开始的新鲜感,很快被移住后的失落、忧郁、恐慌所代替。习惯的生活方式、传统的文化理念、熟悉的艺术程式受到现实的严重挑战。是循规蹈矩,还是探寻求变,使我徘徊了很久,真有点象小时候躺在树下看蚂蚁在树杆上爬来爬去的感觉。最后,我还是决心走出蕃篱,重新调正自我,从不同视觉看世界,用多种方式交朋友,对文化的跨民族性作深入的思考、探析、追求,一年后多有心得。1998年6月美国福特基金会与美国加州州立大学在州立大学举办了“国际艺术理论研讨会”,我应邀出席会议,并作了“文化的跨民族性——飞散感观之后的再认识”的专题报告,引起了美国学术界的广泛关注,我的艺术生涯也开始了新的转折,同时也更坚定了我走中西结合艺术之路的信念。
一、关于“飞散”的由来
“飞散”一词,原出自希腊,意为之散开,播种式的散开。后变译为离散,为之无奈的离开原固体(如“家园”),属于失落的、被动的。而现代意义上的“飞散”,不是被动、失落的,而是变被动为主动,在“飞散”中寻求新的生机,谋求更大的发展。
由此而引发的是——“家园”意识逐渐淡化,它只是人生旅途程中的驿站。人的一生,将会以不同的形式,从一点到多点,从数点到多层面的全方位散开。目前中国改革开放的好环境、东西方语言的可译性、生活习惯和道德理念的可容性,已为现代的“飞散”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艺术更加体现了飞散意识,它从物我的流动过程中,突破区域的、民族的局限性,超越了自我与各种清规戒律,实现在更大范围的兼容组合,“有容乃大”就是这个道理。
二、飞散是双向的闯入
东西方文化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产生过几次历史性的碰创、飞散。从张骞通西域、郑和下西洋、丝绸之路,到今天的改革开放;从麦哲轮到马可波罗,一系列的飞散活动,可以看到,飞散并非消灭原有的固体,而是相互结合,滚动发展。在流动飞散中,既包容了传统又启蒙了现代。因为在飞散过程中实现了新的整合,出现了新的格式,这就会使我们对过去心中的意念,产生再造、混合的情感,提升后有追寻、扩展、繁殖的强烈欲望,只有保持强烈的张力欲望,才能产生主动飞散意识。未来主义就是飞散,就是艺术及其它的全球化。
如把中国画固定在传统的模式上,不再创新,就是在懒散中享受老祖宗的遗产。世界艺术圈既已经包容了你,如非要自定一个圈是不可能的,那是作茧自缚,本土文化不是世界的文化,因为飞散是双向的。所以,被动的改良,不如主动的去探索,中国画才可能快速步入现代和后现代。
三、飞散之后是否能回到原点
飞散之后是一个新的组合体,丰富了新的内容,不可能回到原点,他只是等待新的因素出现,再双向闯入,形成新的循环。如现在中国画已增加了西方的色彩、构成、视点,产生了新的面貌。如果在此基础上以飞散意识深入研究东方传统,了解西方的人文情趣,在东方悟性的幽默里,增加些西方悲剧的意识,在多元论的诱导下,会更加随心所欲,返朴归真,使艺术的内函更加丰富、更有异向张力。
当前艺术改革已成时尚,一个新的时代正在兴起。但仍存在循规蹈矩的问题,既偶有变化,也仅限技法上的改良,很快又被淹没,因为他不是思维方式的改变。飞散会使艺术家在世界这个大圈子里,透视“家园”中的良和莠、长与短,会在比较中更好地存良去莠,扬长避短。飞散会使人们对“家园”产生的广义的理解。“家园”是相对的概念,国家相对全球来说是家园,地球相对宇宙来说也是家园。我们搞艺术的就应该有宽阔的胸怀,把地球视为大家园,在这个大家园里,你可以在五彩缤纷的艺术世界里汲取各种有益的营养,把自己的艺术提炼的更加精彩。艺术是民族的,更是世界的,这是我飞散后的最大感受之一。
传统的家园观念,是一种习惯的自然定位,从生长、到发展,留下了一卷又一卷的忆念底片,留在记忆里,它有种族性,区域性形成的人文情感。在一定环境里,它有时是盲目的自信,会掩盖民族的真正内涵。当流动飞散后,原有的生活方式被切断,现实和梦冲突交织,这种错位的感觉,会让你去蔑视命运的残酷,你会为无所不在的真情所感动,会发现新的生命的真谛。感情结构的多样化,产生一种超脱感,正确调整,冲洗过去的忆念底片,重新构建大家园的框架,会使你的情感、艺术得到质的飞跃和升华。
四、飞散者的情感
必须肯定飞散者是热爱家园的,只是希望重塑家园的辉煌,是一个非定位之定位关系的实践者。生活就是一个人从小到大,从家门走上社会,在茫茫人潮中流动,谋求生路,寻找发展的过程。
飞散者刚开始往往从优越、梦幻的追忆里,跌落到失望、郁闷,继之是寻找、挣扎,产生了生存的张力。在穿越死亡般的过程中,进入了悲剧意识,进而提升灵魂,在恐慌中,冲洗过去,创造了新的自我。过去的家园不会枯萎,而是更高的升华。在飞散过程中的对抗性、妥协性,进入共处双规,中国传统与西方艺术的结合,在边缘游离状态中,互相对比,找出差异与共性,组成新的飞散混合体。再飞散、开发、再造、进入繁衍,那么绘画的语言,就是融古今、集中西艺术之精华,最能表述世间万物之真情。
东西方文化在相互交叉,相互矛盾中,由表象到内象,超越了本民族的思维,进入世界文化大圈。反之是旅行式的思考,表象式的改良主义。今后文化艺术,将是混合的未来主义,狭隘区域、民族主义是行不通的。只有在世界文化大圈里,中国画的意象才更丰富,语言才更精彩。
新兴的文化力量不是在中心,而是在边缘出现。由于中心的稳定性、习惯的麻木、盲目的自信、思维的模式化,往往把本民族的就认为是世界的,排斥异性介入。而边缘是敏锐的飞散群体组成,他们有冲击的想象力,能分析出东西方文化存在的差异,把东西方艺术的最佳表现形式集中起来,做一道美味大餐。东西方文化在相互关联,又相互碰撞中,寻找差异,达到一种新的超越。在整个过程中,并非把过去抛到脑后,而是分析,借鉴,再造。这种以差异的表述为特征的现象,在当代文化实践活动中,促进了世界范围内文化艺术的探索、改革,加速着世界大文化艺术框架的构成。
五、民族文化的可译性
艺术作品必须进入可译性。一张一目了然的绘画,毫无解译与神秘,是没有再造的“家园”,充其量只有本民族的文化理念,是没有可译性的固本主义。我们是以情感、思维,哲学入画,所表现的是再造的、视点的改变,给了人们更多的钥匙。任何人都可以寻找自己对应的情感,打开更多的门。使作品进入可译性。再造绝不是背叛,或蔑视自然,而是师造化、师心,使自然与人之间的距离更加近。
山有灵,人有性,灵性相撞,则为造化。飞散后,山及我,我及山,到非人非山,最后还是山。非山即山,就是再造的家园。在艺术家的情感里,错位再错位,把视点变为散点的视角,所表现的是旅行思维日记,深具文学性,并非是画山绘水而已。有追寻,才有发现。只有飞散,才能进入艺术。万物有差异,因人的情感变化,强化差异,把物我之灵打碎,重新组合,产生互动的张力,找到了生命的真谛。
六、飞散过程中应注意的问题
一是游牧式的巡回,重复飞散。在飞散过程中,如依循固定模式,平面式的游动,只注重表象,走走看看,只能又回到原点。如技法上的简单摹仿,以色彩关系取代黑白关系,以随意性代替思维性等,是不会实现当初飞散的目标。
二是盲目的乐观主义。以表象代替内象,以形式化、符号化代替内容,形成天女散花般的快感,自以为到西天取到了“真经”, 盲目乐观,将会一事无成。
三是飞散的盲动主义。一些人对自己的家园了解甚少,无家所依,如无根之木。无目标的盲动飞散,毫无意义,实现艺术的再生、混合、繁衍是很难的。很容易走上极端,或全盘西,或固守传统,造成情感泛滥,对历史不负责任。
四是从恐慌中跳出来。要区分悲观主意和悲剧意识的内涵,把飞散过程中的种种情感,通过悲剧意识去提升。悲观主义,逃避现实,老是在过去的梦里徘徊,其结果只能是艺术的枯萎,甚至死亡。
五是艺术家关键的是要有飞散意识。有的人虽走出门或某一区域,但抱残守缺,只是形式上的飞散,就是浑身贴满了标签,依然是原固体。有的人虽身居家园,却发现差异,引起思维的振动,产生了飞散意识,成为边缘飞散群体,同样能汇聚在跨民族的文化洪流之中。
艺术的希望在飞散过程中不断创新,只有接受人类最先进的文化,才能快速步入艺术高速发展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