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程凌润 李梦瑶 见习记者 石晟绮
“大师的画平时拍卖要26万元，今天在直播间我们压价199！”近一段时间来，在电商平台直播间里，类似带货书画的直播越来越多。
大师现场坐镇挥毫泼墨，他们的“头衔 ”光艳照人，作品更被捧得价值连城。声称书画作品拍卖价高达上万元，直播带货时却仅售百元，甚至每天“限量供货”。
所谓的“天价墨宝”为啥会卖出“白菜价”？这些“书画大师”又是什么来头？记者进行了调查。
书画“大师”扎堆直播
作品一“上车”就被抢
“怎么感觉直播间里到处都是‘书法大师’？”济南市民胡先生说，前段时间，他在抖音直播间购买了一位“书法大师”的作品，“说是王羲之的后代，字也写得挺好，也就几百块钱，我一心动就买了一幅。”然而，胡先生下单付款以后，抖音首页就被各种名号的“书法大师”刷屏了，“难道他们都入驻直播间了？”
胡先生又看了几场不同店铺的直播，发现其中的“套路”都很相似，不禁对手里“名家字画”的真假产生了怀疑。
网友“@zj”同样表示，平时家里老人很喜欢字画，有一段时间家里总收到快递，查了一下老人的账单，才发现有多笔消费记录，都是老人从各种书画直播间里买的字画，且全部声称是各种名家的作品，价格从二百元到几千元不等。
连日来，记者在抖音平台观看了多场书画类直播。直播间里，主播会逐幅展示作品，还会慷慨激昂地介绍“大师”履历。许多颇有人气的直播间内，书画作品一“上车”就被一扫而空，还有不少没抢到的网友在评论区留言“再来一幅”。
早在三年前，知名女演员刘晓庆就在直播间卖起了毛笔字，最便宜的“福”字卖到888元，“家和万事兴”“诚信赢天下”则标价9999元。许多网友直呼“高攀不起”，不过这些“真迹”仍然被粉丝“疯抢”。
“天价”却卖“白菜价”
套路满满的“战略性亏损”
“老先生今年79岁，是与启功、欧阳中石同一级别的‘书法大家’，他线下的润笔费是一平尺18万（元）。”“天x书画院”抖音直播间主播称，“陕西博物馆”对“大师”王某田的书法作品有补贴，一平尺的价格不到100元，“就是要让老百姓结缘得起真正的名家字画”。购物车挂出后，这幅16平尺的书法作品标价为888元，与其所谓的线下润笔费相比就是“白菜价”。
卖出“白菜价”的“天价墨宝”并非个例。“天才之笔特等奖的作品，佳士得（拍卖公司）83万落槌成交。”在“锦x书画院”抖音直播间，主播将拍卖价83万元的“墨宝”（《诫子书》）压价到168元；在“枫x书画院”抖音直播间，主播将“拍卖价”26万元的“墨宝”压价到199元。
“墨宝”本可以拍出高价，为何要在直播间“低价销售”？对此，多位主播解释有“官方”的补贴，比如有艺术下乡活动或者“书协”等单位的补贴。还有主播表示自己是在运营账号，为了直播间涨粉忍痛放弃，称其为“战略性亏损”。
然而，记者通过调查发现，直播间中所提到的一些“补贴”单位及艺术活动根本不存在。以“天x书画院”直播间主播声称的“陕西博物馆”补贴为例，记者查询发现：以“陕西”冠名的博物馆有“陕西历史博物馆”“陕西自然博物馆”“陕西考古博物馆”“陕西唐三彩艺术博物馆”等博物馆，但并没有“陕西博物馆”之称。
博物馆是虚构，“补贴”更无从谈起。
“这个人我们没有听说过！”陕西历史博物馆相关工作人员称，他们博物馆的文创产品没有字画，而且只是在展厅以及京东旗舰店销售，没有其他的销售渠道。西安市书法家协会的一位工作人员也称没有听说过这位“大师”，“那都是些江湖（书法家）！”
协会都是“国”字号开头
实则被列入“山寨”系列
更让人眼花缭乱的是大师们的履历和头衔。
直播间中，“中国书画家协会会员”“海峡两岸书画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人民美术家协会理事”比比皆是，还有不少“名家”的作品刊登在《当代中国书画名家经典》《中华诗书画派》《当代作家书画家》等杂志期刊上；有的大师名号、身份标签多到在网页上需滚动鼠标滚轮2次才能浏览完毕。
记者梳理发现，这些“书画”大师要么背景深，自称"白石传人"、"怀素后裔"、"羲之xx代子孙"；要么名号多，常常冠以文化和旅游部等背景，在国际、世界甚至直接采用行政级命名画院担任一定职位；此外，他们大多还会随身携带带有公章的作品润格、等级等证书，甚至是国际ISO认证证书，上面标有这位大师的作品的价格，最多能到几万元一平尺。但搜索发现，这些以“国际”“世界”字开头的协会多成立于上世纪90年代，且大部分协会早已被民政部列入“离岸社团”“山寨社团”，但这并不影响直播间的“书画”大师，照旧打着是该协会成员的名号。还有一部分则为自发性的民间组织，没有任何的含金量，甚至有些交个会费就能加入。
而一些所谓的艺术期刊和作品集则直接不存在，无从考证。比如，当当网等购物平台上查询不到 《中华百杰书法家作品集》《当代中国书画名家经典》等画册，天眼查App上也没有所谓“中国书法出版社”的相关信息，与之相似的“中國書法出版社有限公司”状态则是“已告解散”。有相关人士表示，有许多书画爱好者会自己印刷作品制作书籍，写进履历当中，充当自己的代表作。
书画直播多为私人企业
身份若虚假或构成消费欺诈
观察抖音书画类账号发现，认证为“书画艺术家”的个人账号一般仅做书画作品及生活类分享的内容，而大部分进行书画作品销售直播的账号经营资质则多为私人企业。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鉴别不了真伪，可以帮您申请一下（处理）订单问题。”对于抖音直播间“书法大师”售卖书法作品的事情，抖音商城客服人员称，通常情况下，由消费者提供证据，平台会进行处理；如果发现主播夸大宣传将采取相应的处罚措施，比如封停直播间，商品降分降级或者停业整顿，“我会将问题如实反馈上级，我们平台也会严加管控。”
对于“书法大师”直播带货的现象，山东千舜律师事务所律师甄恩阳认为，如果“书法大师”的各种头衔都是虚假编造的，那么“书法大师”直播带货或构成消费欺诈。
“虚假宣传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甄恩阳称，如果数额较少，给消费者造成的损失较小，消费者可以要求对方退还消费金额，并且主张三倍赔偿。
“如果说是，为了骗取钱财虚构一些东西。比如‘书法大师’直播时的话术全是假的话，还可能构成刑事犯罪。”甄恩阳分析道，消费者在直播间购买书法作品，实际上双方已经形成了一种买卖合同，“如果对方有意实施诈骗，而且实施了诈骗，咱们也受到了较大的损失，那么就构成合同诈骗。”
甄恩阳称，消费者在直播间购买到假“书法大师”的书法作品后，可以向平台投诉，也可以向消费者协会或者市场监管部门投诉，从而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
随后，记者又以店铺商家的身份拨打了抖店商家服务热线，客服人员表示，为了行业的健康有序经营，规范名家字画的核验，平台目前已对书画类店铺准入机制做出了调整。“书画品类店铺现在只能由企业店和专业店申请经营，个体工商户是不能申请开通的，同时保证金也提高到了20万元。”
该客服人员还表示，如经营商品具备“大师”“名家”等身份信息属性的，店铺主体需提供相应资质证明信息。
记者查看该客服人员提供的信息表发现，抖音目前规定包括“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等六种协会会员或职称的“大师”需要提供资质证明才能入店进行售卖。对于其他民营协会的会员作品是否可以后期进入店铺进行销售，该客服人员则表示并不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