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郭熙《林泉高致》载:君子之所以爱夫山水者,其旨安在?丘园,养素所常处也;泉石,啸傲所长乐也,渔樵,隐逸所常适也;猿鹤,飞鸣所常亲也。尘嚣缰锁,此人情所长厌也,烟霞仙圣,此人情所常愿而不得见也。 此段文字道出山水之主旨,即为人世间之心境之所。据此,山水画代有人才,兴盛不绝。古有荆浩、关同、李成、范宽,今有黄宾虹、张大千、李可染、陆俨少等诸先生。虽其貌景致并不一,然其都为心境之写照。这一点无疑是千古不变矣。
习画者一师法古人,一师法自然,师古人之骨,之内在精要,而非单师古人之笔墨。师法自然,师自然之博大浩瀚,师自然之本真泰然。
然而无论师古人,师自然,都要有一个心境,一个属于自己的心境。这心境来自于读解和感受,读解古人,读解自然,进而去用心灵感受。这是一个艰苦的历程,一个孤独的过程。只有用心去读古人,用心去倾听自然的生命、自然的声音,让一切皆存心中,皆存胸怀,然后去找寻一个属于自己的归宿。作为画者,这归宿在笔墨之中,在情感之中,又似乎驾驭情感和笔墨之上。
“依山画形”应是工匠之举。山水为画,已远远高于形的层面,进而探索和掌握表达生命的、本源的一切。更是本我生命与自然本真的对话。晚间行于山路,高低起伏的山峦,似一尊尊平卧的睡佛,这佛让你身外的,体内的一切的一切都很清晰、泰然、平静。让你清晰的感觉到山的生命,水的灵魂。有时静卧山中,与千年的河床为伴,双目微息,聆听大山的倾述,山的情感,山的心性便会皆融于我,静时如清音细语,动时如万马奔腾,雪白的云朵绕脊而存,百态千姿若天女依附。自然在期寄与你的交谈,期寄与你的融合。所以,跃然纸上时,跃然纸上的过程中,便已找不到何为山,何为我,便似自身的情感与本真,找到了归宿。于是,每一座山峰,每一根树枝,每一片云雾都会让你感动,让你敬畏。所有这些平凡而又刻骨铭心的感触会在一刻间挥洒、渲泻,会为自己所感动,会被自己的作品所感动。
山水画若说是情之所寄,便更可以说是心性使然,而这心性是自然博大之心性,是物我化同之心性,是本真的我之心性,这心性又在乎自身的修炼,又是非故意的修炼。本性的自己在对古人作品,在对自然生命的嚼味中,感受其真谛。通过画面,通过对自然之形的感悟,对其形声以外的或更深的蕴涵的感悟,在对一点一滴生活审美触动的转化与积累中,深深的印在自己的心之深处,沉淀、积累而成我性。这时世俗之得失,名利之好恶会荡然远去,自由、明净、泰然之心已可跃然而成画。
秉了心性,自己的心性。画间,自有山水中我,自有我中山水。技法于是有了途径,成为工具,尽为心用,无论繁简,无论透塞,便可自然而成,也可成就师古人,师自然之愿。综而言之,师古人,师的是其精神,是其内涵及对自然的解读。师自然,便是得自然之“本真”,得“源朴”之本性。
我之画,写我之心,写我之性,亦写我之所,一泓清泉,一片闲云,一处茅棚,几枝青叶,是我心之所宿,情之所系,是远离了物欲、闹市的静安的所在,是意中之象,艺术之象,象外之像。是嘈杂空间以外的我之世界,是情境相融,形神相融的我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