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把茹峰归结为在青绿上做文章,茹峰也说自己甫“以重彩形式来描绘自己所熟知的江南”时“茫然一片”,并不得不参照“水彩画的渗化虚实,光影律动”。那十年的他,力图“在艺术语言的拓展中,追求自然、谐调、平和,试图以一种诗化的语境去表现心中的江南”。茹峰很热烈地画着,希望能与古来传统的经典风格不同,又与当代山水画各家面貌拉开距离。这种想法十分单纯,就像他画中班驳的老墙,幽深而平实的雨巷,是自然不矫饰的,处处渗着一个发现者的妙不可言。
其实不难发现,在“波影中摇曳的意象”背后,茹峰在探讨的并不仅仅是“彩”与“墨”的问题,他用心去做的恰是一个“色”字,而“色”并不等与“彩”,它属于传统绘画用色的范畴,在“七色”和“五色”中找寻灵感要远远比“彩”来的纯粹。茹峰就是这样,在“色”与“墨”、“色”与“水”、“色”与“水墨”之间行走,摸索着自己的路。
而茹峰笔下的“色”,也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青绿,茹峰的画并没有青绿的堂皇,他心中的江南是迷朦纯朴的,哪怕画的是瑰绿色的山石,晕色的路上飘泊着青油小伞,匆匆步履下的也是那被雨冲刷的有些晶莹的青石板,水气后淡定的依然是四合的天井,木质的门扉,屋檐上滴下的菁菁的雨。
可以说,茹峰是九十年代较早在现代重彩山水画创作上得到认可的画家,业界的肯定纷至沓来,茹峰尽可以像庄子笔下解牛的庖丁“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以一招鲜“屹立”画坛。然而在九十年代末期,茹峰又决然地选择转向,重新进行“水墨山水”的探索。如果说以重彩形式描绘熟知的江南,是以与古人之不同,与古人的图式拉开距离,是一种另辟蹊径的聪明,而以古人习用的水墨表现江南,更是挑战自我的加压,意味着与古人血战的大智大勇。这种转向应被看成是画家 “寻找最恰当的表达形式”的又一次努力,是画家寻求自身艺术内在突破的需要。
03年的《中国画家》刊载了茹峰的文章,他坦诚地讲述着自己的创作心路,不带矫饰的将“回归水墨”四个字放在所有铅字的前面,掷地有声。这是一种由浓重走向素雅,由追求张力走向平和的绘画实践。在他的水墨江南山水画里,我们看到了三五成排的黑瓦白墙的房子、雨雾氤氲的水道湖泊、斑驳陆离的砌墙石径,以及精心栽种的盆兰异卉,画面总是空无一人,非晨即暮,呈现的正是类似于“空山无人,水流花开”的“空境”。这是浓缩的江南水乡,是茹峰内心深处的江南世界,茹峰几乎把它们抽绎成一堆表现符号,有意地对某些物象进行变形处理,组构在各幅不同题目的画面中,并强化笔墨的功能。茹峰借助斑驳的肌理效果,不规则的留白,重组整合的几何空间安排,勾擦皴染的综合运用,营造出江南水乡之朦胧美,寄托了画家对逐渐逝去的江南水乡的记忆与惋惜。
茹峰还有一批更近乎“山水”意义上的山水作品,多为尺幅不大的正方形,墨韵氤氲,特别是云气的表现,多用墨色的晕染;山石的造型则仍作些变形,横擦竖皴,讲究山石块面的结构和层次;再缀以些许小树亭阁,达到了画家所要追求的画面“意象”,营造清幽的意境。显然,这是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技法与观念等综合融汇的产物,它与现代水墨和实验水墨等类型的画作有着很大的差异。
从彩墨回归水墨,茹峰的绘画在变化中潜藏着不变,那是一种恬淡平和的意境,一种怀旧溯远的心绪,一种高古苍茫的追求。茹峰笔下的苏州园林不同于沈文唐仇呈现的吴门景致,茹峰笔下的富春山色不同于大痴体现的富春山居。这种不泥古、不冒进、承前启后的“改良主义”,恰恰是中国画发展的合理进程。惟此,中国画才能在千年发展中,走过尚形、尚意、尚趣的各各不同的历程,中国画家也才能笔墨当随时代地各领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