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马,历来就有许多好文字、好诗文,乃至好丹青相传,譬如“九方皋相马”、“伯乐与千里马”,唐代李贺“此马非凡马,房星本是星。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的《马诗》二十三首,以及传说宋初华山老祖陈抟所书“开张天岸马,奇逸人中龙”的名联等等。丹青图画亦如是,前有唐代韩、元赵孟頫等的画马,后来者有如早期海派书画的赵叔孺,以及后来的徐悲鸿墨韵瘦马、戈湘岚的工带写的设色八骏等等。可见国人对于马的钟爱与传说,与文脉一般绵延,历代有所传,不绝于今。然而,今日以专攻画马者鸣世者,海上书画界,恐怕也只有顾宝兴其人也。
顾宝兴画马,师承民国画马大家戈湘岚一门,其师胡成荣乃戈氏入室弟子,故其实为戈门再传之弟子。顾宝兴画马,今日之所以有所可观者,又得益于其风雪三年,拜入新金陵派山水大家亚明门下,往来沪宁道上,潜心绘事而忘其他也。
画者之所以有可绘者,其实都是眼前大千世界种种的回应,无论是画骏马、画美人,还是画翠鸟、画明花,莫不如此。画马,固然当有怒马驰骋,昂扬沙场者,有啸傲王侯,宁为布衣所伴者,更有汗血宝马如赤兔、的卢为后世人所仰者,然而画马又何异于绘人之精神,何异于以丹青笔墨传承一种文化的精神。因此,读顾宝兴画马,无论是一马从容,雪蹄芳草地,还是八骏纷纷,往来于湖光山色之间,或柳荫古道,皆透露了江南丹青文化的静雅气息与精神。善画者,无不传可画者之精神为追求。
顾宝兴画马,师门所传种种笔法,固然应当守着,但是眼下,更多的已是他自己的得意了。其笔墨线条,遵其师亚明先生启发,破师门的一笔不苟,粗细一般无变化之陋,以书法的线条为之,更见绘形的节奏与灵动。构图的形态,不论是一骏长立,还是群马卧站,明暗之间,分出阴阳相济的道家太极美学之势。因而,读顾宝兴画马,空明处虽无一物相见,然不虚而有其势也;写实形虽有逐笔历历,却无壅蔽而得灵动。更兼国人于马之眷认,无疑于马的种种形象禀性与精神,如忠诚、负重、善良、悲悯、不惧、豪情、灵动等等,故而有“天马”、“龙种”之誉。细读顾宝兴笔下之马,此种形象禀性与精神,大体已见之于画外了,可喻之高士沉吟、可喻之英雄侠客、可喻之美人簪花……精神谓之富有,道亦在其中,这便是他画马的好处所在了。
近闻顾宝兴先生的“百骏图”也已完成,其艺道数十年皆在写马,可谓“专一”矣,故借得陈抟老祖半联:“开张天岸马”作题名,当亦恳切乎。
癸巳暮去,午马近来。来年谓马年,撰此文以先迎之,以为说马传统的又一承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