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美术作品引起注目,无外乎发表和展示这两种途径,但最让作者得到一种满足感,是一走进展厅,作品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于是,就出现了画之大小与展厅之效应的不同看法。当下以画幅尺寸之大小,决定其视觉效果,竟已成为一些画家为了展示强悍霸气的某种特殊效果所惯用的手段之一。
究竟画幅尺寸大小与视觉效果能否成正比?众说纷纭。纵观古今中外许多艺术佳构,既有丈大画作,也有盈尺小品,它们都能以其独有的艺术魅力成为艺术史上之经典,远的如列宾油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近的像徐悲鸿大写意画《群马》等。不过,西方那些大型历史画,从素材收集、构思构图乃至细节刻画完成,都要用上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无懈可击。
展事不断的画坛,一些专门以某一个特定主题画展,表现某一特定题材、特定画面,再配以装置得愈来愈宽敞明亮的现代化展厅,确实能迅速产生视觉效应。而为了能顺利通过一层层竞争,挤进一次次画展,颇让不少画家,类似于体育赛场竞技,在画幅尺寸上极尽精雕细琢之能事。再者,由官方主办的各种画展,很多时候是一年间就连续着几场展出活动,受急功近利诱惑的年轻画家们,常常忙完前一个画展,又紧接着下一个。虽然,能够在一时入选或获奖中感受到一个个成功的喜悦心情,但疲于应付各种不断的展事,那种短期的展出效应,导致一部分年轻画家们只有去重复制作模式,而这些又掩盖并带来了某些不足。
在中国美术史上,大量优秀的绘画作品,是以崇简、尚逸和趋雅的审美精神为宗旨,它与西方一味强调视觉效果是有所不同的,在画幅与观赏性方面自有其特定的规律和要求。虽然,就当前这类展览要求,也有它的一些游戏规则,但作为一幅作品的审美效果,不能简单地通过画幅尺寸之大小,衡量其艺术水平的高低不同。
一次偶然的画册翻阅,让我感触不小,改变以往那种对大画就一定是有份量、大尺寸画幅一定比盈尺之作好看和耐看的印象。因受到此类画册开本的限定,及编辑细节的设计,使我无法直观感受大小尽寸对我的视觉冲击。而恰是如此,可以抛去其他,只论艺术水准高低与艺术价值。结果发现那些做工精致极尽画面肌理表现,或用色十分华丽抢眼,或在形式构成上刻意讲究的画面,却让人难以一种品赏的心情来细品慢嚼。反而是落笔见功力,构图自然,不为视觉效果而刻意描绘的水墨写意小品,更让人折服。
倘若以西画制作模式,对现代中国画视觉效果做一种强硬式改革,则破坏了中国画的表现体系及审美感觉。这一表现体系,它恰恰是东方人特有的审美反映,里面有自身文化的一面,也有民族固有的生活习性,犹如中国人习惯于筷子一样,有一天让他们用刀叉夹起食物,确有很多不便。
传统中国画并没有将尺寸作为特定要求,视觉感也不是靠尺寸大获取的。现藏于上海博物馆,一幅王蒙的《青卞隐居图》,大小也就四尺内;另一幅《春山读书图》,高122厘米宽55厘米;赵孟頫《水村图》长120厘米宽24厘米,皆在四尺以内。至于宋人折枝花鸟画幅,就两个手掌心大小。近现代的齐白石与其他画家的写意作品,画幅也在四尺间展开。再看看西方油画特别是印象派作品尺寸,如德加的舞女系列和塞尚的静物系列、风景系列,尺寸大小基本在1平方米左右。
以自然流畅的线条、笔墨、色彩语言构就的作品,往往小尺寸画幅比大尺寸好把握。一个画家艺术上擅长什么,只有将自身长处发挥至极,才是聪明的做法,而处处以大尺寸画幅去刻意营造视觉效果,只会适得其反。本来,一些作品从题材构思、构图,往往更适宜小幅画面表现的,但不少年轻画家片面追求展厅效果,硬是往大尺寸画幅靠,制作各种肌理,填补作品内容或笔墨功力等造成的画面语言的不足,结果是吃力不讨好——那种只简单地把局部放大而已的做法,虽有哗众取宠之效应,但也暴露出当下一些画家的作画心态。原本画成四尺内更见效果的(如出自于宋人工笔扇面画的《秋树小鸟》),而勉强成一幅6尺之画,不空洞无物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