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政治家的曹操是令人讨厌的。然而,作为书法欣赏家的曹操呢?翻遍《三国志》、《三国演义》,找不出他与书法有瓜葛的记载。那么他是什么时候步入书法王国的?是带着帝王气度昂首阔步地进入,还是以草莽英雄横冲直撞地冲入?书法家们开始惶惑了,不知道曹操这个奸雄进入书坛是吉还是凶,是祸还是福,魏武帝书“笔墨雄瞻”,是庚肩吾《书品》所评;张怀灌《书断》谓曹操“尤工章草,雄逸绝伦”。但是,曹操对书法的真正贡献还不在于此。
汉末,书法作为艺术的意识还刚刚萌起,对书法从艺术上进行欣赏而不仅仅视为实用工具的风气,还不很普遍,赵壹的《非草书》的出现,对艺术的草书从实用角度大张挞伐,即证明了当时书法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了。然而,曹操却力排众议,率先对书法欣赏作出了意义重大的示范。安定人梁鸽,曾任凉州刺史,附刘表,后降曹操,善八分,知名度甚高。对他曹操并不以贰臣视之,却尽力发挥其善书之长,将其书作悬诸军帐,行军打仗亦不稍忽,回营后则将之“钉壁玩之”。甚至魏宫殿的匾额榜书,亦多请梁鸽为之,其欣赏的热情可谓盛矣。故后人袁昂有一‘太祖忘寝,观之夹目”之语。欣赏至于忘寝,与赵壹的批评何可同日而语?
由此可见,曹操无疑是个书法欣赏的先驱者。他的“玩”,无丝毫实用成分在内,而是纯粹的艺术欣赏。而梁鹤则是个幸运儿,身沦俘虏,却因祸得福,遇上这么个权贵知音,不但一手好书法不被淹没,又稍稍地改善了政治处境,这是何等美妙的福气!故我以为,汉灵帝封梁鸽为凉州刺史,远不如曹操将其书作“钉璧玩之”来得有历史意义。凉州刺史历来有多少?但早在汉末便有人对梁鸽的书法如此着迷,岂不成就他一世英名?光是一个曹操的名字,就足以使梁鹤攀龙附凤、得意非凡了,这是一个何等有份量的名字啊!
如果将来有人要专门作一部《中国书法欣赏史》,我希望别漏掉了曹操的大名,他堪称是厥功甚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