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①: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药信息研究所工作人员正对古籍进行数字化处理。 图②:待修复的《医门普度》。 图片均为本报记者杨彦帆摄
古籍修复工具。 本报记者杨彦帆摄
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推进新时代古籍工作的意见》指出:“梳理挖掘古典医籍精华,推动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增进人民健康福祉。”中医古籍保护工作包括抢救保护、整理研究和出版利用等方面,对赓续中华文脉、弘扬民族精神、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具有重要意义。
2023年,《中华医藏》首批图书出版,展现了中医古籍的魅力。日前,记者走进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药信息研究所等机构,了解中医古籍整理保护的幕后故事。
《新编中国中医古籍总目》出版,收录中医古籍8650种
在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药信息研究所研究员李鸿涛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本《中国中医古籍总目》,翻开这本厚重的大部头书,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用红色水笔进行的修改校注。他所做的工作,是对原书中每条古籍目录重新考订,对书名、作者、版本、年份进行逐一考评,以求准确。
“比如目录中的《摄生众妙方》,明代万历时期有一个版本,清代康熙时期又有一个版本,这一版本可能有问题,需要联系收藏原书的图书馆再进行核对。”说起一些条目,李鸿涛如数家珍。
这项工作,李鸿涛和同事们做了10年,考订条目在10万条以上。经考订信息、完善缺漏,2023年底,《新编中国中医古籍总目》编纂完成并出版。
整理中医古籍目录,是摸清中医古籍“家底”的基础。自20世纪60年代起,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药信息研究所开展了历时半个世纪的3次全国中医古籍文献资源普查与书目编纂。2007年,中国中医科学院编纂出版了《中国中医古籍总目》,共收录了国内150家图书收藏单位的1949年以前出版的中医图书13455种,基本上摸清了中医古籍存世的现状。其中不乏明代以前的珍稀善本,以及一批流失海外、在国内已经失传的古籍影印本、复制本。
此次新出版的《新编中国中医古籍总目》进一步扩大普查范围和深度,研究人员通过在全国31个省(区、市)及港澳台地区开展调研,新增收集231家公藏图书机构的书目信息2.6万条,共收录中医古籍8650种,对全面揭示中医药源流、推动中医古籍学术研究与资源开放共享具有重要意义。
“古籍目录,相当于在古籍与读者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它能帮助人们找到需要的古籍,有了目录的指引,很多研究工作就可以明显地提升效率。”李鸿涛说。
除了整理、核对条目,如何编排和分类也是此次重新编纂目录的难点之一。一般来说,调研收集上来的数据良莠不齐、杂乱无序,只有进行合理、科学、系统的分类,才能有助于整个学科或者相关领域的研究。
据了解,《新编中国中医古籍总目》对原有中医古籍分类做了较大幅度调整和完善,拓展了收录范围,考订并厘清了中医古籍与近代中医文献,其款目组织体系展示了中医古籍文献的传承发展和分类布局,为中医古籍文献的保护整理等工作提供了目录学储备和支撑。
目前,中医古籍普查正有序进行,海外馆藏中医古籍调查也取得了较大成绩。2007年以来,我国实施“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对全国古籍进行普查登记入库。其中部分中医古籍普查的深度与广度有待加强,相信随着中医古籍普查工作的深入,将会有更多中医古籍走进人们的视野。
一大批珍贵古籍得到修复,中医古籍保护能力显著提升
一本待修复的古籍是什么样的?翻开眼前这本《医门普度》,泛黄的纸张中能看到许多破损页、虫蛀洞。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药信息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李辰用毛笔在破损处周围涂上糨糊,将颜色略浅于古籍的修补纸粘补在上面,再用小镊子夹去多余的补纸。
一张大桌子上,摆放着镊子、滴管、毛笔、鬃刷和若干修复纸等,这些是李辰修复古籍时的主要工具。李辰说,修复人员在坚持传统手工修复的基础上,还在不断探索以现代实验方法与技术加强对古籍文献的保护,满足藏品保管、数字化和研究的需要。
《医门普度》历经8个月修复完成,这是关于流行性传染病的治疗专书。全书6卷,收录了孔毓礼的《痢疾论》与吴又可的《温疫论》。在《新编中国中医古籍总目》中现存版本共有10种,多为清代道光、同治年间版本,而这一修复版本是清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黎水陈元谦益堂刻宝田斋印本,是该书现存最早的版本,属于孤本古籍。
“修复古籍,首先要搞明白古籍是哪儿坏了。比如说被虫蛀了,还是撕裂了,又或是纸张酸化了,再根据具体问题去修复。”李辰说,整体而言,要按照“修旧如旧”“最小干预”的原则,最大限度使古籍恢复完整外观、书叶洁净,呈现出其原有风貌。
修复古籍需要坐得住“冷板凳”的耐心。李辰告诉记者,中等破损的书籍,一般一天可以修复四五页,修复时还会遇到很多问题。“比如纸的湿度要控制好一些,有些纸特别薄,在打湿揭书叶时,拿起来就破了,或者一碰就裂口,这些问题需要一项项去克服。”在《医门普度》的修复中,工作人员尝试了滴浆法——把手工纸打成纸浆,用滴管滴到破损的地方进行修补,主要用来修复破损较为密集的古籍,不影响古籍整体的平整度。为了更好地掌握滴浆法,李辰还在家中用普通纸进行试验,用打蒜器、破壁机等反复研究打浆的颗粒度,寻找最利于纸纤维聚合成形的状态。
“目前,在抢救保护方面,需修复的破损珍贵医籍数量庞大,能开展古籍修复的中医药行业馆藏机构较少,中医古籍修复人才十分匮乏,大量破损中医典籍亟待保护修复。”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科技司有关负责人表示,近年来,我国建立了中医药专业图书馆古籍保护技术体系和规范,制定了中医古籍最佳保护环境标准与措施,进一步完善了现代修复古籍技术,对中医古籍文献的原生性抢救保护具有示范作用。
修复工作赋予了古籍新的生命力。据介绍,2021年、2022年,国家投入中央转移支付地方资金,支持全国中医药行业馆藏机构开展馆藏条件建设和修复能力提升。通过项目实施,全国中医药行业馆藏机构的中医古籍馆藏条件得到极大提升,修复了一大批珍贵古籍,中医古籍保护能力显著提升。
“青蒿素的问世,就是从中医古籍中得到的启示”
中医古籍保护分为原生性保护和再生性保护。原生性保护是保护古籍文物本身,包括收集、修复等,让古籍的寿命得以延长;再生性保护是指对古籍开展整理和研究,进行影印出版和数字化等。
在《中华医藏》项目中,专家倡导对文化遗产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编纂时,要做再生性保护,积极推进电子化数据库建设,同时加强校勘研究利用。
《中华医藏》之“藏”,包含着系统全面考察、收集整理、集结汇总存世重要古典医籍的意思。“中医古籍有其自身的特色,属于人类文化遗产,承载了人类的记忆。在整理发掘保护过程中,存在‘藏’与‘用’的矛盾。”李鸿涛告诉记者,珍贵的古籍需要在特定环境下保存,避免不恰当的温度和湿度、微生物和虫害等对古籍造成伤害,这就会出现读者无法看到、很多古籍“用不上”的情况。
解决“藏”和“用”的矛盾,再生性保护是重要方法。“青蒿素的问世,就是从中医古籍中得到的启示,这是古籍活化应用的生动案例。”中医古籍出版社社长李淳告诉记者,要通过影印出版、数字化等方式,让古籍用得上、用得好。
近年来,一大批珍贵的中医古籍得以重新整理出版。中医古籍出版社整理出版的《中医古籍孤本大全》发掘珍稀孤本,在应用再生性保护方法抢救珍稀医籍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出版的《明清名医全书大成》等,让后世能够更深入地了解历代名医的学术思想和临床经验。
2021年以来,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连续实施“中医药古籍文献传承专项”“中医药古籍挖掘和保护条件提升项目”,目前已对100种书目开展研究整理工作,第一批成果即将出版。
“除了原书影印,我们还会对一些古籍原文进行点校,即对古籍原文进行注释,如实告诉后人这句话在不同版本上是怎么样的,让中医古籍得以充分利用。”李淳说,“不同的版本,应该原汁原味地保留下来,由后人去研究。”
数字化让更多珍贵古籍走向大众。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药信息研究所开发了中医古籍阅览系统、中医古籍全文数据库、国医典藏数据库等,让更多读者能够阅读到珍贵文献。依托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珍贵中医药古籍修复和扫描”等项目,中国中医科学院图书馆已完成500种珍贵古籍的数字化扫描。
原生性和再生性保护并重、整理研究与挖掘利用齐行,构成了当前中医古籍保护、研究与利用的工作体系。“我国现存古医籍13455种,由于中医古籍年代久远,版本众多,文字艰涩难懂,或因破损而脱文讹字,不利于研读与学习,必须对其进行校勘、注释和辨伪等专业整理研究,才能更好地发挥其价值。”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综合司有关负责人表示,未来要继续加强中医古籍有效利用,充分利用现代信息技术,注重学科交叉和科学研究,开展中医古籍深度挖掘。同时,推动中医古籍文献数字化和文本化,建设中医药古籍文献基本库和知识库,构建全国统一的中医药古籍信息化平台。
李淳说:“如何让古籍文字‘活’起来,我们仍然在不断尝试创新,希望借助新媒体等多种力量,让中医药文化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