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同样费心费力的国画创作 有些就一文不值
信息来源:墨客网 | 阅读次数:2021次 | 更新时间:2017-07-31 10:23:37
齐白石 牵牛花
在神与形的关系上,中国画历来强调神似,“九方皋相马”虽然说不出马的雌雄,但认定是千里马,他能看出马的本质。
据说刘邦当年为乡间亭长时,吕公看出他有帝王之气,非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于他,刘邦当时不学无术,但吕公坚定不移地把女儿嫁给他,问及原因答:“我观刘邦有五彩云气,笼罩其人。”当然这是古代的玄学,但他看出刘邦有与众不同的气象,所以他不在乎刘邦现在是流氓无赖。当年的刘伯温、徐达辅佐朱元璋一定也是看出朱元璋不仅是要饭的和尚,其生命本质有某种与众不同之处,所以说“神”是一个或隐或显的东西,有时显露有时隐藏,“神藏于内”是中国文化所强调的。
“神”在古代哲学中是一个认识论,到美学中则成为美学的一个重要内容。比如画山要传达山的神韵,北方的山多雄浑,南方的山草木丰茂,黄宾虹、傅抱石画的山都是草木朦胧。赵孟頫《鹊华秋色图》画的是济南周围的山,草木茂盛但不湿润,相对比较干裂,符合北方山川的特点。寒冷的地区草木的叶子不会太大,比较细密,质地也更坚硬,赵孟頫的确把鹊山的特色表达出来了。明代唐志契在画论中说“山情即我情,山性即我性”,中国人画山水草木时都赋予其感情,赋予其精神。
再如宋朝佚名画家的《出水芙蓉图》,在一平尺左右的团扇上,荷花的神韵是用比较工整的画法传达出来的。背景中并没有交代水,却仿佛带着水汽,我们能感觉到这花是长在池塘里,不是死的枯萎的,而是鲜活的。神气在中国的文化里是生命活力的代言,中国人在所有文化艺术领域中重视的是鲜活。水灵灵的一枝荷花,宋人用工细的画法,用了工笔的手段,实际上骨子里的精神仍是写意。所以在中国古代,工与写只是外在形式,画工笔时也不会仅毛而失貌,画写意时尽管粗枝大叶,但也要抓住事物的本质和神韵所在。齐白石有句诗“半如儿女半风云”,儿女是细腻多情之意,缠绵悱恻;风云是男子汉气概,大丈夫大英雄,就是工中有写,写中有工,工写兼备,齐白石本身就创造了一个工写结合的绘画形式,把工细的草虫和写意的花卉放在一个画面中,“半如儿女半风云”是他对绘画的理解,精与粗、大与小、工与写、细致与豪放,中国文化有太极思维,不走极端,总有一个合适的度。尽管这幅荷花画于900年前,但让人感觉如在北海中看到它一样,具有一种淡野的华美。
画家背后一定有自己的人与文,而人文合起来就是他的世界观,就是他对生命的态度,也是他生活的方式,他追求的理想、审美的境界都与此息息相关。通过作品可以看出他背后的文化趣味,看出他背后的人文支撑,看出他表达的民族精神和知识阶层的文化趣味。如果通过作品看不到这些,作品背后是一片苍白,作品则没有深厚的内容,不值得我们品玩,因为中国画最强调的就是内在神韵。《出水芙蓉图》也许不是纯粹的文人画家的作品,也许就是一个职业画家画的,然而背后有一种既深又淡的生命情怀,它可以作为中国画的范型,作为中国画代表作来被理解,进而通过它来体悟中国文化的精神,这也是一种享受。其实标准很简单,方法也很简单,无论看古人还是今人的作品,只要通过他的作品感受到他的文化趣味和生活态度,感受到他对生命的感悟,就有所得,否则这件作品就是无足轻重的。
这幅画表达的不只是一花一叶的美,更要表达的是神韵。中国画崇尚的是主体和客体的高度合一,形与神的高度合一,心与物的高度合一。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美成《青玉案》词, 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这就是得神韵,又得道理。清人刘熙载在《艺概·书概》中说:“书贵入神,而神有我神他神之别,入他神者我化为古也,入我神者古化为我也。”半坡彩陶中的很多彩绘纹样既抽象又具象;战国帛画上的龙凤、人物图也是既抽象又具象,中国画自古以来就有一套自己的“意象”表现传统,是主与客、虚与实、有与无高度合一的产物。
梅墨生 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