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二十年代,上海“地皮大王”程霖生是个承袭长辈余荫的纨绔子弟,既花钱慷慨,好出风头,又喜欢附庸风雅。一次,张大千走进程家位于爱文义路的豪宅,见厅堂上挂满的名家字画,大多为赝品。张大千不但不说破,反而大加赞赏,并说:“程二先生,你收的字画,珍品很多,可惜不专。如果专收一家,马上就能搞出个名堂来了。”程霖生怦然心动地问:“你看收哪家好?”“你喜欢石涛,就收石涛好了。他是明朝的宗室,明亡了才出家,人品极高。专收石涛,配你程二先生的身份,最好把斋名也改题作‘石涛堂’。”“我要收石涛,一定先要弄一幅天下第一的镇堂之宝。你看,我这厅堂很高敞,假如挂幅几尺高的中堂,岂不难看?!”“对,对,对!可是石涛的大件很少,可遇而不可求,慢慢访吧!” 张大千辞归后,物色到一张二丈四尺的明代宣纸,精心仿作成一幅石涛的大中堂,再将其装裱、做旧,一切妥当后,找了个书画掮客来,叫他去兜揽程霖生的生意,并叮嘱说:“一定要卖5000个大洋,少一文也不行。”
“地皮大王”要觅“天下第一的石涛”,这话已经传遍“圈内”;登门求售者甚多,但程霖生都认为尺寸不够,直到这幅两丈多的大中堂入目,方始中意:“我不还你的价,五千就五千。不过,我要请张大千来看过,他说是真的,我才买。”即派汽车把张大千接来,哪知张大千一看,脱口说出二字:“假的!”
“假的?”掮客说,“张先生,你倒再仔细看看。”
“不必再看。”张大千指着画批评,哪处山的气势太弱;哪处树林的笔法太嫩,说得头头是道。
“算了,算了!钱无所谓,我程某人不能当冤大头、收假画。”
掮客既懊丧又窝火,不知张为什么要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卷起了画,怒气冲冲地赶到张家。张大千笑着告诉他:“你不必开口,听我说。你过两天再去看程霖生,就说这幅画张大千买去了。”掮客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过了几天,掮客空着手去拜访“地皮大王”,做出抱歉而又无可奈何,外加掩饰不住的得意神情。程霖生看他这副样子,颇为讨厌:“你来干什么?”“没有什么。我不过来告诉程老板,那张石涛的大中堂,张大千买去了。”“张大千买去了!真的?”“我何必骗程老板。”“你卖给他多少钱?”“四千五。”程霖生十分恼怒:“张大千真不上路!你为什么不拿回来卖给我?”“我要拿回来说是真的,程老板,你怎么会相信?”程霖生语塞,想了一下说:“你想法子去弄回来,我加一倍,出九千大洋买你的。”
过了几天,掮客来回话说,张大千表示,并非有意夺人所好,一时看走了眼,后来再细看石涛的其他作品,山跟树原有那种画法,可见确系真迹。但如果在程面前改口,倒像串通了骗人似的;为了对掮客表示歉意,所以他自己买了。听了这番解释,程霖生略为消气,但对二丈四尺的石涛山水,向往之心更切:“那么,他卖不卖呢?”“当然卖。”“要多少?”“程老板已经出过九千,高抬贵手,再加一千,凑成整数。”掮客接着说:“我没告诉他是程老板要买,恐怕他狮子大张口。”“好!一万就一万。”程霖生悻悻地说:“我的‘石涛堂’,大家都可以来,唯独不许姓张的上门。”其实张大千亦不必上门:程霖生先后收藏了300多幅石涛的画,其中,大半都出自张大千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