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带有腐朽的行政官僚色彩与旧式行会性质的传统艺术圈的“倚老卖老”相对应的,是在所谓的“当代艺术”圈子里的“倚小卖小”现象。 为什么出现“倚老卖老”,是因为在“手艺”的熟练、经验的累积为主要特征的传统艺术行当里,“老”可能就是代表着“有年头”、“有‘真’功夫”,所以,“脑门光”、“胡子长”可能就象现在电器产品上“CCC”标志一样,是一种“品质”的保证。其实,要是真的肚子里有货倒也罢了,怕就怕有的人倚着自己在圈子混的年头长了点,动辄指别人说“你们年轻人……”如何如何,以为真理永远是在“老”的一边,这样就是“倚老卖老”了。
“倚小卖小”的情形恰恰是与此相反。
所谓的“小”,首先指的是在一部分的“艺术家”里面流行的“装疯卖傻,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恶习,这种恶习何以得以流行,是与日益严重的“圈子化”的现象联系在一起的。我在我以前的一篇名为《从“体制”到“圈子”》的文章里,曾经谈到过这种“圈子化”的现象,但是那时指的还是一种从“依附”于圈子到被圈子“认可”的个人“成功”的运作方式,而现在来谈的这种带有旧时江湖“袍哥”色彩、与现实利益分配紧密结合的现象则是上述的大“圈子”基础上的更小、更带有隐秘性的小“圈子”。
何以说“带有袍哥”色彩?所谓“袍”,另有称谓“袍襟”,意指利害相关的密切程度。旧时同在一口锅里吃过饭的兵痞们相互之间就是互称“同袍”,都指的是彼此之间利害关系的一致。在旧中国,军阀连年征战,普通下层百姓无以自保,往往会自发地结成一些带有互助性质的帮会团体,这种帮会团体在超越了原初的自发的阶段之后,在经过组织化与系统化之后,就带了江湖黑社会的性质了。这种江湖黑社会的特征之一就是“龙头老大”的出现。
“老大”的职责之一就是要能“罩住”自己的弟兄,与此相对应的就是弟兄也要表现出对老大的忠诚,再有就是同在一个圈子中的同党也要党同伐异,“枪口一致对外”。那么,在这个似有似无,似无实有的“圈子化”的生存状态下,艺术家之间,艺术家与策划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可避免地被这种“圈子化”的氛围所笼罩了。比方说,你做一个展览,请了这个艺术家,没有请另外一个艺术家,或者没有以一种“给足了他的面子”的方式邀请他,都会是触动了这个“圈子”的利益的理由。而此时的“老大”的“自然”就是为圈子里没有被罩好的弟兄“摆平”关系。
何以说是“与现实利益分配紧密结合”?当代艺术是建立在对旧有的标准不断抛弃的基础之上的,这样,便带来一个最大的问题,便是当代艺术“评判标准”的缺失,特别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来,随着中国当代艺术商业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这种标准的缺失所带来的后果也就更加复杂。
标准缺失之后的结果便是,我们来评判一个“艺术家”到底能够得上什么“级别”的时候,所应运的衡量原则只能是“出场的次数”、“被艺术商业机构的炒作程度”、“与某某人的关系”等这些看似荒唐的玩意。但是,实际上在“行业”内的运作方式确实是由这些来决定的。这样,以“圈子”为单位来控制这些资源,以及“圈子”内部来合理平衡这些资源,也是“行业”公开的秘密了。
正是在这种“行业”风气的纵容下,“倚小卖小”才成为可能。这首先是因为“标准缺失”的当代艺术已经沦落成一种“唯新、唯快”的体育竞赛,在展览纷纷以“新艺术家”为标榜的展览机制下,“艺术家”成名年限已经越来越向“低龄化”发展;而另一方面则是,正是因为这种“唯新”的游戏规则,艺术家的成名已经不再取决于经验的积累,只要熟悉圈子里的游戏规则,并能利用这种圈子里的游戏规则,成名,乃至于变成“著名年轻艺术家”都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所以按照这样的游戏规则,当代艺术对旧有的艺术规律、旧有的艺术体制反叛的特点,正在现在慢慢演变成对一切社会道德标准的嘲弄。当我们不再以“人品”、“艺德”来要求一个艺术家的时候,我们也连“做一个艺术家首先也要做一个‘人’”的基本的标准也一起当成了嘲笑的对象。那么,现在,我们只好看着那些腆着一副“小”的面孔的泼皮们在“啸傲江湖”了。